清晨一早,送牛奶的馬車、魚販的手推車、各類商販的車輛,行色匆匆地輾過巴黎的鵝卵石街道,發出嘈雜刺耳的噪音,驚醒了西華德的美夢,將他推回殘酷無情的現實。西華德勉強睜開雙眼,一陣刺痛,比碘酒倒在傷口上還要難受;直到他租住的這間巴黎廉價旅館那龜裂霉舊的天花板逐漸聚焦映入眼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改變了多少。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還握在左手的錶,翻過來一看,已經六點半了!他突然開始感到驚慌。媽的!他睡過頭了。西華德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一支空的玻璃針筒從桌子滾下來,在污穢的木質地板上摔成碎片;一個裝著嗎啡、被煙燻黑的褐色小玻璃眼看就要步上針筒的後塵,但是他很快接住這些寶貴的液體,然後以熟練的動作解開綁在左上臂的皮帶。他把袖子捲下來,逐漸恢復正常的血液循環,押花的銀質袖扣也回到了磨損的襯衫袖口;他扣起背心,套上西裝。
如果他還想趕上火車的話,動作就得快了。地址放到哪裡去了?他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可是現在他卻想不起來究竟放到哪裡。他掀開稻草床墊,也找過搖搖晃晃的桌子底下,甚至把充當餐椅的蔬菜籃子都拿起來看過;他還搜遍了一大疊老舊的剪報,那些剪報的標題正是西華德目前正全神貫注的事情:開膛手傑克的駭人新聞。有五名已知的受害者,驗屍的照片顯示遭到肢解的婦女張開雙腿,彷彿等著瘋狂的兇手臨幸。開膛手被視為婦女的屠夫──可是屠夫對他手下宰殺的動物還多了一絲憐憫呢。西華德將驗屍報告反覆看了無數次,也在廢紙片、撕碎的紙板、沒有開封的火柴盒上面,寫下他的各種理論與想法,這些斷簡殘篇都散落在他的身邊,像是狂風吹落的樹葉。
從西華德的眉梢流下來的汗珠,開始刺痛他佈滿紅絲的雙眼。媽的,他到底放到哪裡去了?那位大恩人可是冒著很大的風險才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他,西華德萬萬承受不起辜負此人的念頭,因為這個人是目前唯一還相信他的人,其他人──像是哈克夫婦、賀伍德一家人──都認為他瘋了;如果他們看到現在這個房間,西華德心知肚明,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想的沒錯。他看看斑駁的灰泥牆壁,上面塗滿了他在打了嗎啡之後胡言亂語的證據──用墨水、煤炭、葡萄酒乃至於自己的鮮血在牆上塗鴉,寫的都是他瘋狂的看法。即使是真的瘋子,也沒有這麼明顯吧。他深信總有一天,這些塗鴉可以證明他的清醒與理智。
在這些紙片之中,有一頁是從一本書上撕下來的,用一把骨製刀柄的長刃獵刀緊緊地插嵌入牆,刀刃上還沾了老舊的血漬;那一頁紙上是一幅人像,畫的是有一頭烏黑秀髮的高貴女子,畫像的下方還有一排銘文寫著:伊莉莎白•巴索利,約一五八二年。
沒錯,我就是藏在這裡。他一邊拔出獵刀,一邊嘲笑自己,然後攫住那張紙,翻過來,看到自己用幾乎無法辨識的筆跡,寫下一個位在馬賽的宅邸地址。西華德從巴索利畫像旁的牆上,拿下掛在那裡的十字架、木樁和一串大蒜,再從地板上撈起一把銀刀,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他醫事包裡的秘密夾層,再用一般的醫療用具蓋在上面。
火車準時駛離里昂車站。西華德還在付錢買票時,就看到火車緩緩駛離,於是以衝刺的速度穿過在水患中留下污漬的車站建築,在火車離開第七月台時,趕上了這個噗噗作響的巨獸,然後一口氣跳上最後一節臥鋪車廂,在火車加速之前站穩腳步。這大膽一跳,讓他心裡充滿了驕傲。年輕的時候,他曾經跟德州來的昆西•莫里斯和老友亞瑟•賀伍德一起幹過這種事。青春都浪費在年輕人身上。西華德回想起那些天真無邪……也是無知的歲月,臉上浮起了微笑。
火車笨拙地向前爬行,醫生在富麗堂皇的餐車找了座位坐下來。車子跑得不夠快。他低頭看看懷錶,才過了五分鐘而已。西華德哀歎著自己再也不能靠寫日記來打發時間,因為對他來說,那已經是一種負擔不起的奢侈。還要十個小時,火車才會抵達馬賽。在那裡,他可以找到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理論,讓那些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知道他並沒有發瘋,而且從頭到尾都是對的。
那將是西華德生命中最長的十個鐘頭。
下了火車之後,西華德在大雨滂沱中走進了白色建築物所形成的馬賽迷宮。他舉步維艱地往內陸走去,回頭看到聖讓堡像是一座石砌的衛兵站在靛藍的港口邊,然後轉身研究這座普羅旺斯城市。西華德不由得惋惜自己來到這個美麗的港灣,卻是為了如此邪惡的目的,不過這也不是邪惡勢力第一次在此地出現:過去這一百年來,這個海濱城鎮已經飽受瘟疫與海盜的肆瘧。
西華德停下腳步。矗立在他眼前的,是一棟典型的兩層樓地中海式建築,窗戶上有木製百扇窗和鑄鐵欄杆。以法國里維拉一座裝飾如此精美的宅邸來說,這裡的整體氣氛帶有一點不祥的意味,甚至讓人望而卻步。這棟房子顯然沒有什麼生命。難道他來得太遲了?想到這裡,他的一顆心開始向下沈。西華德再看看地址。
沒錯,就是這裡。
驀然間,他聽到一輛馬車濺水行過鵝卵石街道,發出雷鳴般巨響,車聲逐漸靠近。他躲進房子對面的葡萄園內,縱橫的枝椏滴著雨水,但是卻沒有葡萄。一輛黑色鑲金邊的馬車由兩匹毛色發亮的黑色牝馬拉著爬上小丘,在一聲令下,兩匹馬停下腳步;西華德抬頭一望,赫然發現車上沒有車伕。這怎麼可能呢?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馬車下來,兩匹牝馬弓著頸子,彼此咬嚙、嘶鳴,然後在沒有車伕指引的情況下,以整齊的步伐離開,再度讓西華德感到驚異不已。那條人影有一隻手戴著黑色手套,高舉著一根手杖,另外一隻手則伸進口袋裡找鑰匙,接著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彷彿意識到什麼事情似的。
「該死!」西華德低聲自語。
站在門口的那人歪著脖子,幾乎像是在大雨中聽到了西華德的聲音似的,慢慢地轉身面對葡萄園。西華德感到一陣驚恐,腎上腺素在體內流竄,不過他還是摒息以待。戴著手套的手觸及絲絨帽的帽緣,西華德看到他脫帽之後,一頭濃密烏黑的秀髮像瀑布一樣流瀉下來,披在肩上,讓西華德大吃一驚,硬生生地吞回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
他的腦子一陣暈眩。真的是她!那位恩人說得沒錯。
伊莉莎白•巴索利女伯爵就站在宅邸的門口,看起來跟她在三百年前的那幅畫裡一模一樣。
一道閃電舞過天際,照亮了雨珠,宛如一顆顆襯著黑絲絨的珠寶。西華德知道他應該換地尋找掩護,但是卻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只能出神地望著眼前這位充滿異國風情──也充滿危險的美女。巴索利白晳的皮膚與漆黑的秀髮形成強烈的對比,行動間散發出掠食動物那種無聲的優雅。又一道閃電照亮她身前的地面,只見那對冰藍的眸子搜索著街上的動靜;當她轉身面對葡萄園時,他飛快地伏在地面的泥濘裡,以免被她發現。
他始終緊貼在地上,鼻子離泥水不過一吋的距離。經過了一段好像無休無止的時間,他終於抬起頭,心裡還半期待著看到巴索利就站在他的身邊,像是蓄勢待發的眼鏡蛇,隨時準備出擊。可是她並不在那裡。
西華德愈想愈害怕,不過仍然鼓足勇氣從泥濘裡爬出來,噁心地吐了幾口口水。他的聲音太大了。他的目光迅速睃巡四周;他必須要離開這裡,可是得等到血液循環回到他的雙腿。尺寸過大的衣服有如千斤重似的掛在身上,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濕的粗麻袋。
他下定決心,堅決地往石砌建築邁了一步,卻感覺到赤腳浸泡在濕冷的泥水裡;西華德回頭一看,看到一隻鞋子陷在泥濘中。他低聲地咒了一聲,伸腳去穿鞋時還幾乎失去平衡,跌了一跤。他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穿過潮濕的小巷,還絆到一棵棕櫚樹。最後,他終於來到宅邸附近的一棟樹;他小時候在念書時很會爬樹,但是五十年後,恐怕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然而眼前卻無計可施,只好深呼吸一口氣,抓著最低矮的樹枝,把自己拉上去。
從那棵樹上,他可以爬到前廊走道的屋頂;屋頂的陶瓦因為下雨而濕滑,西華德緊抓著裝飾用的鑄鐵欄杆穩住身子,四面張望。他看到二樓有一扇窗戶外面搭了遮雨篷,連忙趕過去躲在陰影下,稍事喘息。
他從窗戶向內窺探,兩個發亮的白色人影穿過大廳地板,毫不費力地滑行過去,似乎還抬著一個看似木箱或衣櫃之類的東西。西華德擔心自己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可能會被人發現,於是抓著欄杆,從陽台攀爬到隔壁的另一個陽台,一吋吋地往另一扇窗前進。
從這個高度看下去,唯一的光線就是稀稀疏疏的幾盞燭光和壁爐裡的餘燼,不過已經足以讓西華德看出來:那兩個看似幽靈的人影其實是年輕貌美的女子,身上穿著飄逸的薄紗白袍。巴索利在哪裡?西華德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好像她就站在身後似的。
聽到落地門打開的聲音時,他的一顆心幾乎就要蹦出胸膛。巴索利女伯爵一陣風也似的吹進了宴會廳,西華德也鬆一口氣,縮回陰影裡。
巴索利脫掉圍在頸間的披風,隨手一揮,不經意地掛在肩上,露出她輪廓鮮明的身形。她穿著正式的晚宴西裝外套,還有剪裁合身、漿燙筆挺的白色翼領襯衫以及黑色領結;在看似嚴肅冷凝的線條中,她的裁縫還能突顯她豐滿肉慾的女性曲線,而且還不失陽剛的力道。
她大步走向那兩名女子。「親愛的,」她跟她們打招呼;在冷淡的語調中,西華德明確地感受出某種更陰毒的氛圍。看到巴索利熱情地親吻著這些「白衣女子」的櫻唇,讓他不寒而慄。
「你們今天帶了什麼玩具給我?」
那名金髮女子徒手扭斷了掛在航海用的行李衣箱大鎖,炫耀地打開箱蓋,就像服務生得意洋洋地送上主菜似的。箱子裡是一名年輕女子,雙手反綁、嘴裡塞著東西,顯然嚇壞魂不附體。
巴索利伸手到靴子裡,抽出一把彎刀;西華德立刻認出那把刀:那是醫學上用來截肢的柳葉刀。
那名年輕女孩看到刀子,瞪大了雙眼;巴索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刀揮向那女孩,快得連西華德都沒有看到她的動作,然後塞在那女孩嘴裡的東西以及綑綁她雙手的繩索全都落在箱子底部。巴索利的刀尖抵住女孩的下頦,西華德緊緊握住銀色飛刀的刀柄。
巴索利並沒有在女孩身上劃出血淋淋的傷口,反而用刀刃引導她走出箱子;西華德也鬆開手。那女孩摸摸自己的臉和手腕,檢查看看刀刃有沒有割傷她,看起來似乎連皮膚都沒有碰到。
西華德看著女伯爵繞著那名年輕女孩走一圈,欣賞她的穿著打扮:她穿了一件藍綠色的法式羊毛長裙,從脖子到腳踝都包得密密實實。想到巴索利目光中看到的東西,就令西華德忍不住要火冒三丈──她眼中看到的是一件美麗的包裹等著她來拆封。
那女孩完全靜止不動,只見柳葉刀一揮,她身上的衣服和褻衣像拼圖一樣紛紛掉落,露出細緻的肌膚;儘管那名年輕女孩瘋狂地想要抓住襤褸的碎片遮蔽自己,但是徒勞無功,最後終於完全裸露。
巴索利貪婪地看著這個景象,眼睛連眨都不眨。那女孩嚇得渾身發抖,躲進陰影裡。穿著白衣的女子則在一旁大笑。
「聖母瑪莉亞,求求你保護她。」西華德低聲祈禱,吐出來的聲音卻像是悲傷的哀鳴。他驚恐地看著白衣女子將全身赤裸的年輕女孩倒吊起來,她的腳踝綁在一個滑輪裝置,凌空懸在天花板上。那個黑髮惡魔遞給巴索利一根皮製的九尾鞭,每一條鞭尾還有彎曲的金屬倒勾。女伯爵的嘴角微彎,露出一個冷酷無情的笑容,那雙不屬於凡世的眼睛依然緊緊地盯著那滴已經滑落到受害人胸口的血珠;只見巴索利的手腕一擰,手上的皮鞭已經勾進受害人的肌膚,然後她就熱切地看著鮮血更順暢地橫流。
西華德撇開頭,不忍卒睹,但是卻無法完全隔絕淒厲的尖叫聲。他手裡緊握著頸間的十字架,但是卻沒有帶給他絲毫的慰藉。他的直覺是想要衝進去拯救那個可憐的女孩,但是那絕對是有勇無謀的決定;他一個老男人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他們很可能會將他碎屍萬段。
無論你看到什麼事情或是有什麼感覺,都絕對不可以分心,忘了自己的責任。這是大恩人給他的最後一個訊息。西華德終於又鼓足了勇氣,再次從窗櫺看進去,看著大宅裡墮落邪惡的瘋狂行徑。
巴索利手上的皮鞭不斷猛揮,鞭尾的金屬勾在空中發出咻咻聲響,每一鞭的力道都讓年輕的受害人像鐘擺似的來回搖晃;那年輕女孩的鮮血開始像溪水般從她身上湧出,而白衣女子則躺在她下面的地板上,張開嘴巴,承接這些珍貴的鮮血,彷彿某種從地獄傾洩而下的紅色雨水。
西華德知道自己正在目睹貨真價真的瘋狂。等到太陽升起,這三個怪物就會無助地躺在他們的棺材裡睡覺,而這正是他為這個世界剷除邪惡的唯一機會;他要用鑲銀的刀子刺進他們的心臟,砍下他們的頭,在他們的嘴裡塞滿大蒜,然後放火燒掉他們的身體。
然而,眼睜睜地看著無辜少女受到折磨卻袖手旁觀,讓他飽受罪惡感的啃噬。他的手掌緊握刀刃,直到指縫間滲出鮮血──如果他無法讓這名年輕女孩逃脫這樣的痛苦,至少可以跟她一起分擔。年輕女孩吃痛不住,昏厥過去;他看到她的胸膛仍然上下起伏,顯然還沒有斷氣。巴索利甩開皮鞭,表現出像是貓發現老鼠的脖子斷了、不能再陪她玩的那種怒不可抑。西華德覺得臉上濕濕熱熱的,伸手一摸,這才發現自己在哭。
「替我準備洗澡水,」巴索利發號司令。
白衣女子利用滑輪系統的金屬軌道將年輕女孩推過了大廳,送進另外一個房間裡。巴索利轉身跟上,還故意一腳踩在那個金製的十字架上,鞋跟使勁一扭,將其碾碎,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進隔壁房間,一邊走著,還一件一件地脫掉身上的衣服。
西華德靠著欄杆,身上伸出陽台外面,看看有沒有另外一扇窗可以看到隔壁的房間。這時雨勢已歇,再也無法遮掩他踩在屋頂陶磚上的腳步聲,於是他很緩慢、很小心地爬到下一扇窗前,向內窺探。滑輪系統的終點在一座羅馬式浴池的上方,十幾座燭台亮晃晃地照著巴索利優雅地脫掉身上的長褲;西華德這才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沒有一針一線遮著她的身體。她看起來跟他在坎頓區妓院裡見過的妓女完全不同,她的胴體曲線玲瓏有致,皮膚像瓷器一樣又白又細,足以讓絕大多數看到她的人忘了去留意她眼睛裡那種工於心計的殘酷,但是西華德除外。他曾經見過那樣的目光。
然而,醫生淒涼陰鬱的過去仍然不足以讓他承受接下來所看到的可怖景象。那名年輕女子倒吊在貼了馬賽克磁磚的浴缸邊緣上方,喉嚨裡發出悲慘的咕嚕聲;巴索利就站在下面,雙手伸直,頸部向後拱起,全身一絲不掛。她的雙手一翻,掌心向上,那是一種訊號。說時遲那時快,黑髮的白衣女子用指甲尖撕裂年輕女孩的喉頭,一把將她推到軌道的末端,也正是巴索利站立等候的上方。西華德看到巴索利張開嘴,露出尖銳的利牙,興奮地沐浴在鮮血中。
這些該死的傢伙都下地獄去吧!他的心裡怒火中燒,忍不住伸手到醫事包的夾層,取出一把小型的十字弓,裝上箭頭鑲銀的短箭。如果這個魯莽的決定就是他的死期,那麼也就隨它去吧。他寧可一死,也不能容忍這種變態的邪惡再多持續一秒鐘。
西華德將十字弓架在鑄鐵欄杆的縫隙間,瞄準巴索利,就在這時候看到了一樣東西,讓他震驚地睜大了雙眼。窗邊的桌上放了一幀大型廣告海報,反射出怪誕的光芒,好像是漆上了一層月光似的;特大號的字體蹦出來,映入眼簾:
威廉•莎士比亞名劇《理查三世》
一九一二年三月七日八點整
法國巴黎奧狄翁劇院
由羅馬尼亞演員巴薩拉領銜主演
他忘了屋頂是斜的,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腳下一片陶瓦應聲碎裂,滑落底下的鵝卵石路面,跌成碎片。他整個人僵住了。
在大宴會廳裡,金髮的白衣女子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刻轉身過來,飛奔到門邊,用沒有靈魂的眼睛搜尋著地平線,想要找出生命的跡象,但是什麼都沒有看見。她躲在房子的陰影裡,繞到另外一邊,也就是她聽到有聲音傳來的那一側;但是同樣什麼都看不到。她正要轉身回到屋子裡去,赫然發現地上有一片碎陶瓦──上面還沾了一滴新鮮的血液。是人血!那種刺鼻的氣味絕對錯不了。她熱切地舔了一下,立刻又吐了出來。血液已經受到藥物的污染。
她爬上牆壁,進一步檢視宅邸,動作像爬蟲類一樣敏捷。到了屋頂,在一扇窗下發現了一柄沾有血跡的銀刀。只有菜鳥的吸血鬼獵人才會這麼無知的帶了一把銀刀在身上。
即便如此,那名白衣女子還是意識到她的女主人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他們今夜就必須要離開馬賽。她很快地跑進屋子裡。
西華德知道今天晚上巴索利及其手下女妖不會留在馬賽,他們肯定會逃往巴黎,而且惡魔一旦升空之後就飛得很快。多虧他看到那張廣告海報,西華德知道自己又再一次佔了上風,因為他知道他們的計劃:明天晚上,巴索利女伯爵及其同伴會去劇院看戲。
他勉強露出苦澀的笑容。那將是爆發戰爭的戰場。
(本摘文經出版社刪節,與原文略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