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練你的感官
「『諸位,今天請大家聽我指揮,喝什麼酒,吃什麼菜,都是有學問的。請大家不要狼吞虎嚥,特別是開始時不要吃多,每樣嘗一點;好戲還在後面,萬望大家多留點胃……。 』
人們哈哈地笑起來了,心情是很愉快的。
『… …吃,人人都會,可也有人食而不知其味,知味和知人都很困難,要靠多年的經驗。 』」
——陸文夫1《美食家》
生命是不停變化的道路,我們的健康可能走向上坡,也可能惡化。所有我們聽到、觸摸、品味、感知到的事物,都會經過吸收、消化,然後代謝。而讓五感接受刺激,擁有豐富的經驗,也是維持健康的一部分。當味覺不停地吸收新的感覺;觸覺享受食物的口感,各式各樣容器及桌巾的質地;嗅覺感受食物在口腔及鼻子中散開的香味;視覺欣賞令人悅目的擺盤;聽覺細聆香檳氣泡劈啪的聲響……這些都構成了豐富且令人滿足的飲食。大自然賦予我們五感,讓身心都充滿愉悅。而過量飲食,常常是因為我們無法對吃下的食物感到滿足,因為我們吃了不是自己真正喜歡的食物。
為了讓健康及生活保持最佳狀態,我們必須回到本書的第一部分:吃得少一點。此外,我們必須在飲食中,獲得喜悅、情感,還有保持覺知。這包含很多方面,例如:
- 吃得優雅
- 重新定義宴會的規則
- 培養自己的氣
- 建立理智的飲食方式
- 不將飲食與美分開思考
品味食物,愛你的食物,並知道和誰一起享用,這些都是無止盡的學習和訓練。我們的五感在每個全新的體驗中學習、練習、滋養、轉化,然後獲得喜悅。我們也因此明白如何用另一種方式生活。比如在花園裡,儘管沒有花朵綻放,我們的雙眼還是會被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樹幹、每顆石頭、每片青苔,這些不同深淺的綠、褐、灰色所吸引。我們的味覺因為品嘗了沙拉中的一片菜葉、一粒刺山柑花蕾 、或是一顆海螺(bigorneau),而找到新的愉悅。飲食的意義,於是徹底轉化成為品味,成為嗜好。名廚喬爾.侯布雄(Joël Robouchon)曾說,在所有的藝術中,只有烹飪唯一同時呼喚著我們的五感。人類最愛的兩件事,就是飲食及做愛,但這絶非偶然。科學研究指出,食物、性行為及音樂活化的是相同部位的腦細胞。少量飲食因此成為快樂進食的唯一條件。儘可能地保持專注,慢慢地享受薯條,你所花費的時間,絕不會毫無用處。
烹調一道令人垂涎三尺的佳餚,並不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知道我們擁有選擇的自由,不必對食物全盤接受,能夠選擇享用最好的食物。例如,你可以告別吃了半打的零卡路里優格,去品嘗一杯真正的優格吧!
味道及舌頭
「感官的弱點使我們只能察覺宇宙的一小部分。」
——亞歷山大.大衛.尼爾3(Alexandra David-Neel)
我們也許不知道,但在我們的口中約有七千個味蕾,主要位於舌頭表面、上顎黏膜,以及口腔後部,每種味道都由不同的味蕾所接收。舌尖及舌緣感覺甜味,舌根感覺苦味、舌側邊及後半部感覺酸味。因我們幾乎整個舌頭表面都可以品嘗到味道,所以我們總是特別喜歡舔冰淇淋或是溢出的啤酒;這些味道會直接與味蕾接觸,不會因為用了湯匙或杯子而受到阻礙。當你用手捧著碗,讓碗靠近嘴邊喝湯,你就可以嘗到它所有的滋味。因此我們如何使用容器、如何切食物,如何將食物分成每一口的大小,對於感受食物的味道非常重要。
傾聽
「我們的智慧無一不是透過感官而來。」
——亞里斯多德(Aristote),《形而上學》(Métaphysique)
「啪」一聲在炭火中迸開的栗子,唧唧作響的蟋蟀鳴叫,彷彿演奏音樂一般。在五感之中,聽覺在品味食物中扮演的腳色,總是最後被提及。一顆上好的萵苣,或是一條黃瓜,當你咬在齒間,發出清脆的啪嚓聲響時,你才會體會到真正的愉悅。喜歡啤酒的人,從不錯過開瓶時令人喜悅的嘶嘶聲。香檳的氣泡在杯中升起敲擊水晶表面,這又是如何美妙的樂音啊!茶的愛好者樂於享受熱水沖入乾燥茶葉時,發出的劈啪聲響。一位廚師在油炸的滋滋聲中,評斷油的溫度,或是「敲打」牡蠣以確認新鮮度,也會「輕拍」一顆瓜或一塊麵包,來探查熟度及烤的程度。
把範圍再擴大一些,為了讓用餐氣氛更加熱鬧,我們必須知道如何為我們的耳朵選擇合適的音樂,這個選擇要和其他聲音協調一致,是靜默、樂音、還是要大自然的聲音?吃春捲時,可用中式音樂當背景,鵝肝則可以搭配巴洛克音樂……這一切,都與和諧及味道息息相關啊!
觸摸
「在最敏銳細膩的準備工作中,能看出程度差異的關鍵,在於是否能同時注意木製餐桌的質感、桌巾的布料材質、餐巾的尺寸以及酒杯的輪廓」
——赫克托.比安喬蒂4(Hector Bianchotti),《如鳥在空中飛翔的軌跡》(Comme la trace de l’oiseau dans l’air, 暫譯)
速食或三明治之所以如此成功,也許是因為我們可以直接用手拿著吃?手拿食物直接放入口中,是人類最原始的滿足之一。當有薯條在我面前,我總是顧不得形象。還有什麼比手拿食物慢慢咀嚼,來得更美味呢?這是一種能確保自己獲得愉悅的飲食方式。在日本,一般都用手來拿取壽司。有次我請一位日本朋友吃蒸抱子甘藍,他本能地用手拿起這個不認識的蔬菜,就像在品嘗一顆大草莓。說到底,看到夜半桌上剩餘的冷雞腿,有誰能夠拒絕直接用手拿起來吃,拒絕這份終極的愉悅呢?
將食物用手送入所愛之人或孩子的口中,是一種親密、愛的記號。輕撫紅酒杯的輪廓,用手掌捧一個熱碗,感覺嘴邊的冰塊……這些都可以讓我們有體驗全新感覺的機會。
有一次,我拜訪一間位於日本鄉村深處的小酒館,在櫃台後方有個玻璃櫥櫃,展示著老闆收藏的玻璃杯,其中有一盞鑲著巨大紅寶石、極美的巴卡拉(Baccarat)水晶杯。我驚訝地詢問老闆,他回說:「有些客人喜歡用自己的杯子喝,這杯子的主人是一位有錢的企業家。但他只喝柳橙汁!」另外,還有一個有趣日本習慣——「濕毛巾」,也可以讓你在餐桌上有更豐富的五感享受。「濕毛巾」通常為棉質方形,捲起放置在桌邊,或當客人在咖啡廳、餐廳、朋友家,甚至在香水店的櫃台坐下時,店家就會將濕毛巾送上。一般來說,用餐前會送上熱毛巾,用餐後會送上冰毛巾好讓客人感覺涼爽。男性會將濕毛巾放在臉上來放鬆,女性則將濕毛巾放在手中以感覺涼爽。濕毛巾通常會有帶有薄荷的香味,讓人神清氣爽。然後,我們帶著歡快的心情,知道要開始用餐了,瞬間忘卻了一天的疲憊。
陸文夫(1927-2005),中國作家,作品題材大都以蘇州風情為主,其著名代表作為《美食家》。
2刺山柑花蕾(câpre),是一種植物的未開花的芽狀即採收食用,豆子狀,具有濃郁香氣,以檸檬等醃漬後,帶有強烈酸味,用以佐沙拉或入菜之用。
3亞歷山大.大衛.尼爾(1868-1969),法國著名女探險家、作家。在一九二四年作為第一位進入西藏拉薩的歐洲女性而舉世聞名。
4赫克托.比安喬蒂(1930-2012),法國作家,也是法國學術權威機構法蘭西學術院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