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富人的過去和現在(節錄)
你大概聽說過比爾.蓋茲、J. P.摩根和汶萊蘇丹的驚人財富,但你是否聽過曼薩.穆薩(Mansa Musa)這位曾經富甲天下的人?
曼薩.穆薩是非洲的一位國王,他離世已逾六百八十年。但是他的財富堪與蓋茲、摩根和汶萊蘇丹比肩,富裕程度遠遠超出你的想像。這四個人都為自己修建了無比豪華的住所,都雇用大批俯首帖耳的侍從,而且都深諳生財的訣竅。
當然,他們也有些許差別:曼薩.穆薩會處決任何膽敢在他面前打噴嚏的人,而頭腦極其敏銳的比爾.蓋茲只會罵無能之人是全世界最大的笨蛋;曼薩.穆薩騎駱駝,摩根有自己專屬的私人火車,汶萊蘇丹坐勞斯萊斯,比爾.蓋茲喜歡保時捷。但在某些方面,他們之間的相似之處遠超過他們之間的不同,那就是,能達到他們這種富裕程度的人,在歷史上寥寥無幾。
我們可以將他們稱為百萬富翁或億萬富翁,雖然在貨幣廣泛流通之前,這些稱謂毫無意義。在剛過去的幾個世紀中,擁有百萬量級的當地貨幣是成為超級富翁的門檻。而在二十世紀末之前,百萬富翁就像工業巨擘般稀少。然而,財富與貧困長久以來一直是人類社會存在的一部分。在人類的歷史上,總有人能運用權力、想像力和運氣,來聚斂更多的剩餘財富。沒有哪種祕訣可以概括或解釋他們的成功之道,因為每個富人的成功模式都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在西元一○○○年對當時的百萬富翁做一次歸類,那麼你會發現,這些早期的百萬富翁俱樂部成員,多數出身皇室或戰功卓著。阿富汗加茲尼王朝的馬哈茂德,作為本書描繪的第一位人物,以上兩點他兼而有之。在他生活的時代,多數人仍然很貧困,人們無休止地工作只是為了溫飽。馬哈茂德身處於上一個千年來臨之際。那個時候,財富基本上就是一種零和遊戲,掌握軍隊的人透過瓜分他人財產來致富。這種方法不但危險而且不可靠。雖然會造成生靈塗炭,但在那個時代,這卻是獲取財富的少數幾種可行方法之一。
大約西元一○○○年開始,財富的總量開始增加,先是逐漸增多,然後開始加速增長。隨著農業社會開始生產剩餘產品,以及世界人口的緩慢增長,十二世紀的成吉思汗等征服者得以超越簡單的掠奪,開始強迫被征服之地的人們繳稅。換言之,他們可以用細水長流的方式獲取財富,而不再依靠原來那種繳獲戰利品的間歇方法。事實上,成吉思汗和其他早期專制者運用手中廣泛而絕對的權力,將秩序強加於早期的運輸通訊系統上,使世界能更安全地創造財富。隨著貿易的擴展,很多人可以透過當託運人、銀行家、發明家、投資者以及海盜、騙子、毒販而變得富裕。
或許有一天,未來的考古學家會將西元後的第二個千年稱為金錢時代。穩定的財富創造過程帶來種種的社會變化。這些變化如此深刻地改變了世界,處於這一個千年兩端的人們,幾乎能被看做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種。一千年之前,奢侈意味著擁有一件足以蓋住膝蓋的大衣,或一家人有不止一個水杯。今天,奢侈就是擁有一個價值一萬美元的錶盒,裡面裝著一支二十五萬美元的手錶。一千年之前,每個農民縮衣節食、精打細算,只為了死的時候有足夠喪葬費。而且他們往往年紀輕輕就不幸過世。在西元後第二個千年的後期,一個人可以花一美元買張彩券,隨意選擇六個數字,然後就有機會一夜暴富,身家達到幾百萬美元。
關於財富的一個簡單而恆久的事實就是:錢能生錢。偶爾也有例外,鋼鐵大王安德魯.卡內基(Andrew Carnegie)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美國海邊洗碗盤時身無分文,只有滿腔熱情,最終還是成為美國最富有的人之一。然而,從曼薩.穆薩到比爾.蓋茲的多數百萬富翁都從父輩或祖輩得到一個好的起點,即使只是一大片土地或耐用的武器。
例如,曼薩.穆薩繼承了一個非洲小國,而且恰好有一條世界級的貿易路線從這裡經過。曼薩.穆薩既不是生產商也不是發明家,他是早期的中間商,致力於推動不同文化間的貿易。他發財致富的方法就是為其他人提供買賣機會。對他來說,政治或宗教因素擺在第二位,擺第一的永遠是商業。
許多財富的寵兒揮霍錢財,而不是累積錢財。文藝復興時期的商人科西莫.德.麥迪奇(Cosimo de Medici),他兒子皮耶羅(Piero)浪費了父輩留給他的義大利王朝大筆財富,還贏得「敗家子」的綽號。五○年代,以怪異著稱的美國百萬富翁桃樂絲.杜克(Doris Duke)繼承了價值三億美元的菸草生意,而她曾經荒謬地為自己的兩頭寵物駱駝舉辦聚會。湯米.曼維爾(Tommy Manville)在約翰—曼維爾公司的財力支持下,結了十三次婚,被新聞雜誌戲稱為「歌舞團女演員們的守護神」。
十四世紀,文藝復興時期誕生在波吉亞(Borgia)家族的一位神職人員成為教皇亞歷山大六世。他嫻熟地運用教皇的地位,登上世界級的財富和成功的巔峰。像多數富貴者一樣,亞歷山大六世既有與眾不同的天賦,又生逢一個適合他大展拳腳的時代。就亞歷山大六世而言,他有能力在縱情尋歡作樂的同時,既統治精神世界又操縱政治舞台。他所處的上層社會是世界歷史上最腐敗的集團之一。
無論他們如何聚斂財富,西元後第二個千年的百萬富翁們,都是一些抱定決心追求財富的男男女女。早期的百萬富翁們透過殺戮敵人致富,他們好像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給現代社會的電腦奇才們。但是戰功赫赫的將領也像生財有道的資本家一樣,能夠「跳出思維的框框」。對這些人而言,「他人從未做到的事情」是一種激勵而非束縛。他們每個人都明白,想累積大筆財富就需要獲取其他人的部分財產或產品。但是他們用的方式多種多樣:劫掠者強奪、君主徵稅、官僚截取政府的稅收、地主租地給他人耕種、商人從買賣貨物中牟利。雖然生財之路有很多,但不表示致富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然而,與一千年前相比,現在獲得財富變得更容易。加茲尼的馬哈茂德作為劫掠者,在連年征戰中負傷七十二次。那個成為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人,曾五次與教皇寶座擦肩而過,最終才如願以償戴上教冠。白手起家的富翁都具有顯而易見的剛毅品格。他們以自我為中心,好像總被一種獸性推動著,無論占據多少東西也無法滿足。雖然好像沒有什麼支撐著聚斂財富的特定生物學法則,但這種「漫無目的的驅動力」對人類來說是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如果說過去一千年的富人在某一點可以達成共識,那麼就是:金錢能買到有價值的東西,而且遠不止豪華住所和陳年好酒。富人知道金錢還可以滿足他們的各種欲求,包括權力、地位和愛情等等。以付小費為例,除了能確保多給小費的人可以得到高品質的服務外,小費還可以建立社會地位,並對收小費者加以控制。付小費者以此表現自己是重要人物,期望得到好的服務。總而言之,富人從商人那裡得到更可靠的服務,受到他人的殷勤對待,獲得各種小特權。而窮人甚至不知道這些特權的存在。「富人的影響力不僅在於他做了什麼,而且在於他能夠做什麼。在人們對權力及其重要性的總體認知中所展現出來的,有時候就是單純的金錢潛力……」
人們針對富人給人的印象進行實驗。在一個實驗中,把某個虛擬人物的資料提供給大學生們,讓他們描述這個人的特徵。學生得到的資料完全相同,只有一點不同。其中一半大學生聽到的是,這個人是個富人,另一半大學生聽到的則是窮人。結果學生們描述富人的特徵是健康、快樂和順心,而窮人的特徵是不快樂和不順心。正如一句猶太諺語所說:「口袋裡有錢,你就會變得聰明漂亮,甚至你的歌聲也會變得動聽。」
這種自鳴得意的優越感,在十五世紀德國銀行家雅各.富格爾(Jakob Fugger)的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雖然富格爾只是紡織工人的孫子,但是當他變得非常富有之後,他可以在宴會上為自己買到與教皇、君主同桌的座位。這些虔誠的天主教徒透過放貸賺取利息而致富,這種行徑在當時被稱為放高利貸。人們對借貸的需求如此旺盛,以致於富格爾變得比那些向他借貸的上流社會的王公貴族們還要富有。作為一名早期的資本家,富格爾發現,雖然他不能躋身於世襲土地的領主之列,但是花錢購買權力卻通常是成功的。
存在財富的地方,總會存在貧困。這幾乎是一件不容改變的事情。如果說曾經存在過一個沒有貧富差距的時代,大概也只能是人類還處於終日辛辛苦苦尋找食物與避風躲雨之處的時候。一旦大家不再採集食物,轉而在某些地方安頓下來,並且開始種植莊稼,那麼有些人就會比其他人累積更多更好的種子、工具和土地。考古學家發現的確鑿證據顯示,早在西元前四○○○年,人類就出現經濟階級的劃分。那個時代的古墓中保存了一些黃金製品,顯示出當時的社會已存在階級。在約西元前二八○○年的富人墳墓中,考古學家發現很多僕人的屍體。他們都是主人的殉葬者,為了伴隨主人到另一個世界而被活活掩埋。早期的埃及也擁有大量財富,法老們都不甘落後地建造起大型金字塔。在回憶古代羅馬時,當時詩人荷瑞斯(Horace)的描述是「煙霧、財富和喧囂」。
在西元五世紀的時候,歐洲突然停止往財富前進。這時腐朽的羅馬帝國垮台。一些人認為,羅馬帝國的覆滅就源於羅馬人對金錢的盲目崇拜。無政府狀態的游牧部落野蠻人騎著戰馬殺入歐洲,將這一大洲拖入所謂的黑暗時代。在中國及其東部鄰國繁榮昌盛之時,歐洲社會的一貧如洗持續了幾個世紀。麵包變得非常稀少,所以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語言中,「麵包保管人」就意味著「主人」或「貴族」。富人的生活幾乎和窮人一樣艱苦而乏味,中世紀的主要「耐用消費品」就是盔甲。除了王室成員之外,能夠果腹就意味著奢侈。而且,財富成為雙刃劍:與窮人相比,富人能得到更好的醫療條件,但是「有療效的」藥劑可能只是酒和馬糞。
歷經幾個世紀的痛苦之後,在西元後第二個千年之初,財富開始慢慢重新流入西方世界。歐洲逐漸增加的人口開始遍布各個封建莊園,同時貿易也向全世界擴展。由於生活在同一土地上的人口過多,有些流浪者便打點自己簡單的行裝,開始尋找其他的謀生之路。城鎮和貿易開始遍布歐洲。隨著航海船隻的發展和安全性的提高,國際貿易的大門越開越大。謝克爾、達克特(歐洲中世紀後期至二十世紀的流通貨幣)以及中世紀佛羅倫斯的弗羅林等各種錢幣作為財富,不僅流向國王、封建地主和征服者,也流向有想法、熱情或特殊技能的人。財富之河分岔成涓涓細流。社會關係不再只有上等人和下等人之分,還出現付款人和收款人的模式。新的現金分布狀態同時改變權力的分配,新的階級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