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辜振豐
前一陣子，跟一位朋友談起最近的出版物，發現有關日本的書籍舉目可見，但同質性越來越高，十分可惜。因此，如果要吸引讀者，就必須具有創意，才能異軍突起。顯然，雅雯的新書《湯自慢──泡湯之愛與享樂溫泉》就是一本頗具文化創意的好書，因為此書並非制式的旅遊指南，而是以比較文化、養生醫學、文學的角度，加上個人體驗撰寫而成的。
其實，要認識日本，了解泡湯文化是不可或缺的，因為不管是劇場、小說、偶像劇，總會出現澡堂的場景。即使反體制的小劇場也會利用錢湯，以強化效果。一九六零年代，日本反體制的小劇場可謂風起雲湧，鬼才劇場導演寺山修司特別導演一齣「街頭即興劇」，戲碼就是派遣一群蒙面演員闖進一家澡堂，面對突入其來的狀況，過慣平穩生活的老百姓難免大吃一驚，於是打起119求救！
至於小說和電影更牽涉到泡澡文化。只要是喜愛日本電影的影迷，都不會錯過《伊豆的舞孃》，這部電影是由川端康成的作品改編而成的。它曾經重拍好幾次，早期由高橋英樹、吉永小百合領銜主演，接著換成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其實這部作品就是根據作者的親身體驗撰寫而成的，內容呈現因不同的階級身份而導致沒有結局的戀情，十分感人。至於轟動一時的《失樂園》，男女主角最後在溫泉地殉情，更造成所謂日本的「失樂園不倫風尚」。面對這種日式泡澡文化，作者在書中有詳細而深入的解讀。
記得一九七零年代，瓦斯熱水器尚未問世，平時洗澡，必須在爐灶燒開水，然後用桶子提到浴室。但這種方式卻無法泡澡，幸好家裡有一座跟水管連結的長筒型風呂爐，只要用木塊一燒，半個小時後，打開水龍頭，便可以到浴缸泡熱水澡。但泡澡要浪費不少木塊，為了節省費用，一個禮拜只能泡一次熱水澡。一旦泡完澡，渾身神清氣爽，而且還能活血化瘀。記得在高中時期，有一次得了皮膚病，就依傳統療法，把硫磺水放進浴缸裡，每天泡一次澡，過了一個禮拜，便痊癒了。
近年來，國人開始注重養生，書中也論及泡澡兼具養生和療癒效果，我讀來頗有共鳴。四個月前，經由一位好友的教導，開始練氣功。要練習這種導引吐納之術，首先要學習站樁——蹲馬步、雙手環抱、目光垂簾、鼻吸鼻呼，過了二十分鐘，體內濁氣會從腳底的湧泉穴排出，至於廢熱則從皮膚排出去。所以持續練幾個月，既可以提升免疫力，活血化瘀，甚至自動治療慢性病，如降低血壓、強化心臟活力。練氣功需要有老師指導和耐力，一般人不容易達成。不過，作者在書中提到泡澡也同樣具有這些療效，如果讀者忙碌的話，不妨以泡澡來替代，同樣可以達到養生健身的目的。
此外，書中以比較文化的觀點探討歐洲和日本對於沐浴的看法。有趣的是作者提到，十七世紀法王路易十四一輩子只洗過一次澡，我曾經看過一份資料，這位國王只洗過兩次澡，其中一次就是他駕崩後。其實，十七世紀，法國宮廷流行身上要有體味，才能夠散發魅力，因此關鍵也就在於「遠離浴室」。其實，王公貴族也利用動物性香水來強化身上的體味。他們所認同的就是動物性香水，就是由麝香、龍涎香所提煉而成的。不過，後來現代都市計劃登場，加上醫學的發展以及衛生日漸受到重視，大家越加相信臭味和臭氣會危害健康，如此一來，植物性香水乃日漸受到重視。
當時，正值十九世紀中期，法蘭西第二帝國風華鼎盛，拿破崙三世也大力提倡泡澡文化。他過去因政變失敗而鋃鐺入獄，在黑漆漆的牢房中罹患風濕症，流亡英國時經常到布萊頓泡澡，回到法國後，更經常到維琪享受溫泉浴。基於泡澡文化的興起，小說也開始以溫泉作為題材，如奧斯丁《諾桑覺寺》、莫泊桑《溫泉》 以及當代英國作家葛林《布萊頓棒棒糖》等作品。
書中也提到英格蘭的巴斯浴場，這不得不要回溯到羅馬時代。羅馬人喜歡泡澡，各地都有澡堂，提供大家談論政治文藝，即使當時的不列顛殖民時期也在巴斯(Bath) 建造浴場。羅馬人愛好乾淨，每天有泡澡的習慣，他們相信溫泉可以治療痛風和風濕症。不過，基督教入主英格蘭後，大力排除這種異教徒所崇尚的風俗習慣，從此巴斯便日漸衰落。
到了十八世紀，巴斯又再度復活。一七○二年，安妮公主即位後，為了治療不孕症，就前往巴斯渡假，順便泡泡澡。然而，巴斯正處於沒落之際，下水道淤塞不通，一下起雨來，就會積水，因此對於發展觀光業極為不利。一七○四年，本身兼任職業賭徒的韋伯斯特上尉率先在巴斯開設賭場，企圖吸引倫敦的各界人士前來玩樂。韋伯斯特曾結識賭徒奈許 (Richard Nash) ，因此邀請他來巴斯擔任副手。不久，奈許的老長官因金錢糾紛而跟對手決鬥，不幸當場斃命。接著巴斯的地方人士便推薦他擔任「禮賓司長」一職，此後，奈許不但戒掉賭博，而且大力整頓巴斯。
顯然，奈許頗能利用傳統文化的特色，為巴斯開創第二春。他一就任後，這個沒落的小鎮短短幾年便成爲英國知名的休閒都市。鑑於老長官因決鬥而身亡，所以不管任何人進入巴斯渡假，身上一律不准佩劍。當局更派遣警衛四處巡邏，只要看到乞丐和流浪漢一律驅逐出境，而行動不便者，則備有西式轎子負責接送。一到晚上十一點，所有人必須停止任何娛樂活動，即使皇親國戚也不例外。他為了吸引更多的觀光客，也開始整修連外道路，途中也設立客棧，讓旅客有充分的休息，同時提供高速馬車，使得倫敦到巴斯的行程縮短到三十個小時。觀光客一多，大眾澡堂和舞廳的生意也日漸興隆。目前，很多國家正積極發展地方文化創意產業，而巴斯作為成功。
所謂「文化創意產業」，作者提到的湯布院溫泉就是十分成功的案例。湯布院是一個頗具歐化風格的休閑區，不但有多家美術館，還有主題商店、畫廊、陶藝作坊，漫步期間既可以享受大自然美景，也好像置身於充滿藝術風情的歐洲都市。目前臺灣也開始重視文化創意產業，本書絕對是有參考價值的。
最後，細究書中的文字、編排、製作、插圖、照片，則可以體會作者、編輯、插畫家三者的創意和心血。因此我願意誠心推薦這本好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