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初到台北──台灣女生超嗲哎,那聲音就像溫熱的蜜糖。
在通往北京國際機場大門的扶梯上,我和丁丁抖抖索索擠成一團。北京的早晨實在太冷了,這會兒大概有零下十六、七度吧。我們猜測台灣的冬天應當是溫暖如春的,就沒有穿也沒有帶冬裝,出門的時候把能套的單衣單褲全套在身上,這樣一來可以避免行李超重,二來保暖,丁丁連絲襪都穿在了裡面,活脫脫兩個米其林小人的模樣。
丁丁卻仍是凍得嘴唇發青,吃力地吐出幾個字:「我、受、不、了、了。」
我瑟瑟發抖地給她打氣:「堅持一下,進了機場就暖和了。」其實支持我的信念是,前方有一個暖洋洋的台北在等待著我們。
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徐徐降落在桃園機場。從窗戶望出去,卻不是我期待中的那種椰林樹影、陽光燦爛的南國風光。情人節的桃園細雨濛濛,籠罩在一片淡灰色的氤氳中。
我心裡哀嘆,真不巧,怎麼剛到就碰上下雨,這樣搬行李太不方便了。潛意識裡,我還把這裡當北京的氣候,北京二、三個月不下雨都不奇怪,在學校買把雨傘,一個學期也沒拿出來幾次。我沒有意識到這裡是雨水豐沛的地方,下雨根本不是什麽小機率事件。
夾在人流中擠擠搡搡地往外走,「哎,妳看。」丁丁用胳膊碰碰我。我抬頭一看,哦,是出關口,再一看,一邊排著長龍般的隊伍,牌子上寫著「外國人士入口」;另一邊零零散散沒有幾個人,牌子上是「本國居民入口」。
「妳說,我們是要走哪邊啊?」別說丁丁納悶,我也犯了愁。我們不是一個國家的麼,應該走本國居民入口才對,可是那些人拿的卻是「中華民國」的護照,和我們不一樣。難道要走外國人士入口?我怎麼就出國了呢?我不是外國人啊。拿著通行證和護照站在那,一時無措,不知道該抬左腳還是右腳。
最終還是彆彆扭扭地跟著其他外國人士入關,驗證、蓋章,審查的大叔例行公事上下打量我一番,我回以他如炬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大叔看,心裡咆哮:我不是外國人我不是!奈何大叔並沒有感應到我心中的怒吼,砰地蓋了章,一揮手放我過去了。
機場大廳裡「世新大學」紫白相間的校旗格外顯眼,幾個學校的工作人員在迎接我們,她們身材嬌小,笑瞇瞇的,長得像台灣電視劇裡面的人。她們忙著清點交換生人數,但總是一會兒這個去上廁所,那個去辦手機卡,這個回來了另一個又跑去領錢,幾十個人稀稀拉拉總也到不齊。我都等得不耐煩,她們卻仍是笑瞇瞇的:「不著急,把東西都帶好。」莫非台灣人都這麼好脾氣?
雨越下越大,公車直接載我們回世新會館。雖然我們幾十人都交換到同一所學校,但此時卻還不認識,因此一路無話,都默默地看窗外的風景。低矮的樓房、成片的稻田、連綿的遠山。我一直期待看到台北市區繁華的景象,可連一座高樓都沒看到,就這樣沿著溪流、竹林一路開去山上,世新會館到了。我的天,我們竟然住在山上!這應當是在某某縣某某村子裡面吧。想到不遠千里來到台灣,卻住得如此偏遠,連市區都難得一見,心不由得涼了一半。
悲催(悲慘)的還不止這些,工作人員說因為每個房子大小格局都不一樣,所以房間號是隨機決定的。很不幸,我被分到的那間說是火柴盒都不為過。過道勉強放得下一張椅子,如果室友要上廁所或者用冰箱,我必須坐到床上讓道。而且,房間連窗戶都沒有,終日不得見陽光。剛到台北的激動心情,就這樣被一瓢冬雨給潑滅了,拔涼拔涼的。
丁丁也不開心,她不想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可我被分到的這間……根本沒有人願意和我換屋子。我也不願意讓她放棄帶陽台的朝南的屋子,來和我擠這小黑屋。我倆默然地坐在床頭,行李也懶得收拾。
「對了,」丁丁忽然想起來什麽:「妳打電話給前台,看有沒有多餘的屋子可以調換。」
我撥通電話,只聽得那邊傳來極其柔軟甜美的聲音:「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哇哦!超嗲哎。我捂住話筒,對丁丁做出「O My God」的嘴型。那聲音就像溫熱的蜜糖,一股腦灌下去,通體都融化掉了。丁丁見狀不由分說搶過來話筒,故作鎮定和前台嗯嗯啊啊講了半天。她掛掉電話,尖叫著撲倒在被子上:「額滴神吶,大爺我受不了啦。」我倆的陰霾心情一掃而光,兩眼放光盯著電話,「怎麼樣,要不再打一個?」完全忽略前台告訴我換宿舍是在哪天,明天、後天,還是下星期?此時,我完全理解了表妹想要取得真經的急迫心情。
好在換宿舍很順利,我也調到了寬敞明亮的大屋子,丁丁陰差陽錯地和甜甜換到了一間宿舍。她們一個是我的同班同學,一個是我的發小,兩人之前完全不認識,相見即感到恨晚,臭味相投到直接無視我的存在,成為一對同居密友。我們的台灣生活,就在這綿綿細雨中拉開了帷幕。
Dear 大牛:
台灣和我想像的很不一樣。
比如,我一直以為「中華台北」是中華民族的中華,不曾想原來是中華民國的中華。入境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外國人,來之前可沒人跟我說過這些。在台灣銀行換錢,把那些毛爺爺(人民幣一百元)換成一遝孫中山和蔣中正,這和看美元上華盛頓的感覺是不同的,你明明覺得孫和蔣很熟悉,可看到他印在錢上卻又很陌生。在這邊看到的都是繁體字,很多地方不是西元紀年,寫的是民國某某年。國旗也不是天天見到的五星紅旗了,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之前我只有在影視劇中見過。心裡的感覺很怪異,就像被迫換成了頭朝下用手走路,眼前的世界怎麼看都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世界了。
機場的大螢幕上顯示「11℃ 寒冷」,這可比北京高二十多度呢,相比之下那應該是溫暖,不過台北也沒有我預想的那麼暖和,一直在下雨,是濕冷濕冷的。會館有空調,但是不能制暖,我開始想念北京的暖氣了。當然,也很想念你。
13墾丁──尺度,這才叫尺度大呀,真是台灣的音樂節,換別處怎麼聽得到。(節錄)
台北霪雨霏霏的春天還沒有結束,丁丁已經開始策劃去往南部的墾丁之行。
我知道墾丁這個地方源於電影《海角七號》,當時是在北京課堂上放映的,雖然有老師同學在場,我照樣哭得稀里嘩啦。因為學習的專業是傳媒法規,老師說這部電影在大陸放映時有刪減鏡頭,讓我們從未刪節版中判斷哪些鏡頭會被刪去。記憶頗深的是,除了刪減掉粗口和暴力鏡頭,在將近結尾時,阿嘉送信回來,跑向友子說:「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這句話也被刪減,理由是:台灣怎麼能跟日本走呢?
不管怎樣,一部《海角七號》還是令我充滿了對國境之南的嚮往。可是台北天氣還很涼,要現在去海邊嗎?
丁丁無奈於我的後知後覺:「是先訂民宿啦,四月份去看春浪音樂節。」
……
離開細雨濛濛的台北,路過大風猛吹的台中,大巴士一路搖搖晃晃來到椰林樹影、水清沙白的南部。第一眼看到大海,滿車的交換生「哇——」地喊出來,每當拐個彎離海更近些,哇的聲音就更大,到最後沿著海岸線行駛,一群人已經哇地沒有力氣再哇了。
在小村落裡七拐八拐的行駛,忽然看到前面一幢樓房上漆著黃色的巨大的「法輪大法好」的標語。車廂內一下子沸騰了,不少學生紛紛掏出相機、手機拍照,這樣的地方還有法輪功?又過不多會兒,路邊牆上又出現法輪功的字樣,一群人趕忙拍個不停,結果沒想到一路上不斷出現許多這樣的標語,到最後沒有人再起身拍照,我後座的姑娘刪著相機裡的照片嘟囔:「拍了這麼多法輪功,都沒地方存相片了。」
……
爲了搶占觀看演出的有利地形,我們提前二個小時就來到貓鼻頭,結果看到入場大門口已經排了彎彎曲曲上百米長的隊伍,天哪,這是來了多少年輕人啊。排在我們後面的是兩個來自香港的女生,專程跑來台灣看音樂節。排在前面的是個二十多歲的男生,從台南騎了一夜機車來看春浪,因為住不起民宿,今晚還要連夜趕回去。嘖嘖,春浪的魅力可太大了。
意外地看到這裡有賣馬拉桑小米酒,就是《海角七號》裡面的馬拉桑啊,我當即跑過去買下三瓶,回去送人他們一定喜歡。丁丁看到我抱著三瓶酒回來無奈極了:「這麼多人,一會兒碰碎了怎麼辦。」我擔心別處買不到嘛,就一路抱著沉甸甸的三瓶馬拉桑擠進會場。
晚上正式開始前有幾個小時的樂隊比賽,天還亮著,氣氛也不夠high。主持人黃子佼出來熱場:「哎,這邊綠衣服的show girl不錯哦!」「那邊紅衣服的更正哦。」引導著攝影師拍場中比基尼show girl的特寫,只見超大螢幕上不斷出現她們的胸部、臀部特寫,觀眾樂得哈哈大笑。唉,幸虧黃子佼不在大陸,要不然早下崗失業了,台灣娛樂尺度有夠大。
隨著天色變暗,觀眾越聚越多,烏泱泱一片人海望不到邊。當天空黑透,星星亮起,一聲貝斯的旋律令全場沸騰,春浪正式開始。恰如《海角七號》阿嘉的那場音樂會啊,只是場面更大。數萬觀眾隨著音樂大聲高歌,揮舞雙臂,夜色下的貓鼻頭公園變成了巨大的露天舞廳,隨著觀眾的蹦踏,地上黃土飛騰起來,在頭頂形成一團黃色的沙塵隨著海風撲向大海,每個人渾身上下裹滿塵土也毫不在意。
熱狗和張震嶽的出場將音樂節推向高潮,眾人扯著嗓子高唱「我愛台妹,台妹愛我」,要知道這首歌在大陸有些省份的KTV被禁唱了,貌似內容不夠健康向上吧,誰知道和他其他的歌相比,這個絕對是最健康向上的。一首〈狗男女〉讓台下觀眾跟著他們振臂齊呼「狗男女、狗男女」,接下來一首粗口歌更是上演了數萬人齊聲呐喊「操你媽個逼」的壯觀奇景。我哪裡還顧得上欣賞啊,華麗麗地被嚇傻了,抱著我的三瓶馬拉桑在洶湧高歌的人流中驚得嘴都合不上了。尺度,這才叫尺度大呀,真是台灣的音樂節,換別處怎麼聽得到。
演出到淩晨一點才結束,我們沿著漆黑的山路走了許久才攔到計程車,回到住處已是淩晨三點半,耳朵被音響震得還在嗡嗡作響,絲毫沒有睏意。春浪是一次難得的體驗,人生怎能缺少春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