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與時尚的十九世紀
辜振豐(文學與文化評論家)
自二十世紀初開始,西方的飽學之士談論歷史文化的方式產生了變化,閱讀他們的書,彷彿在我們面前娓娓道出一則則生動而有趣的故事,例如,撰寫《人類的故事》的房龍,以及《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的作者貢布利希。以內容而言,他們既不掉書袋,也不使用術語,因此讓知識普及化後產生的一般讀者獲益良多。二戰後,日本也孕育不少這樣的學者,其中最傑出的則非鹿島茂莫屬。他每年推出四、五本著作,旁徵博引,娓娓道來,因此深受日本讀者的喜愛。
鹿島先生是一位頗具創意的學者。他雖然身為共立女子大學教授,但並不是成天窩在大學圍牆的學究。他的早期名作《想要買馬車!》,以馬車這樣日常生活中的事物,但卻是當時男性的重要地位象徵來切入十九世紀,因為當時法國男子就是搭著馬車到巴黎打天下。至於《明天是舞會》則以舞會為焦點,敘述法國女子如何經由舞會而成為社交寵兒,進而為自己找到歸宿的方法。今年則又推出了《巴黎的祕密》,內容是介紹巴黎名勝古跡的來龍去脈。
兩年前,我到神保町淘書時,赫然看到書店內部有一片書架擺設鹿島教授所推薦的好書,其地位可見一斑。他的書寫每每結合文學、時尚 、文化,讓人耳目一新,尤其以深入淺出的筆法,為讀者介紹十九世紀的風土人情。在《明天是舞會》一書中,他剖析這個時代的參考資料,不但以巴爾札克《兩個新嫁娘》為主要文本,甚至旁及《高老頭》、《貝姨》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等。固然我們跟這個時代相距一百多年,但當時巴黎的文化發展其實影響了全世界,尤其是,愛情遊戲、流行時尚、文字媒體 。
《明天是舞會》敘述上流社會少女的「出世儀式」,首先,她們出身於貴族,小時候奶媽陪伴在身邊,長大後則到修道院寄宿學校讀書,因此跟母親間產生某種程度隔閡。她們在學校開始充滿浪漫的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談戀愛,甚至跟心目中的伴侶結婚。而建構這種夢想的
推薦序
媒介就是「愛情小說」。他以《包法利夫人》為例,敘述艾瑪曾在寄宿學校求學,因為讀浪漫故事而激起其內心的欲望。她想像男人「就像雄獅一樣,雖然心腸如羔羊般溫柔,但才德卻出類拔萃,總是打扮得相當華麗,一哭起來無法停止。」但艾瑪在現實的婚姻中,卻嫁了一個平凡的丈夫夏爾,缺乏小說男子所具有的魅力。
還有一個有趣的例子描寫了貴族少女的心態是:《兩個新嫁娘》其中一位女主角露薏絲,從修道院回家後突然發現久未謀面的母親是一個女人,而她與母親相處幾天之後,便羡慕起母親的社交生活,更因此期盼將來能在舞會裡一展身手。為了獲取男人的青睞,露薏絲也有意無意地跟她母親互別苗頭,不惜與母親一較高下。
當然,要參加舞會,就必須有「變身﹂的過程,而時尚雜誌和報紙就是關鍵的媒介,因為它教導女子如何打扮、消費,比如說,艾瑪就是透過《花籃》、《沙龍的精靈》而得知流行資訊。此外,上流社會貴婦也扮演引領時尚的要角,自己設計衣服以引導流行。當時的女子身上除了灑上香水之外,還更重視束腹內衣,以便讓身材看起來窈窕纖細。不過,有趣的是,對於十九世紀男性來說,鞋子很明顯地是欲望的對象之一,因為在完全被遮蔽住的下半身,鞋子是唯一顯露於外的,想像鞋子以上的部分,變成是極具誘惑力及挑戰的事情。
貴族的婚姻往往涉及金錢和嫁妝這兩種要件,嫁妝不夠的女性往往乏人問津,但只要一旦成為社交界的明星,從而抓住男人的心,嫁妝的金額少也就不是問題,因此露薏絲的母親極力訓練女兒,以吸引男人上?。但這種婚姻也並非一成不變,畢竟這種缺乏感情的男女關係,也導致夫妻婚後各自玩起愛情遊戲。例如,在《高老頭》中,對巴黎充滿野心的主角拉斯蒂涅進入社交圈後,追求的貴婦雷斯多伯爵夫人就是這樣,她是高老頭的女兒,婚前父親花了六十萬法郎的陪嫁費,以充當門面。
《明天是舞會》深入介紹十九世紀前葉的文化背景,一旦有基本的認識之後,更可以讓讀者深入了解巴爾札克、福樓拜、歐仁.蘇等人的傳世作品。
鹿島先生的的寫作範圍十分廣闊,去年,他在神保町成立事務所,這顯示他有意發展個人的寫作產業,畢竟這一區的書店和出版社舉目可見。果然,今年他推出第一本小說《一個巴黎男兒》。看來他並不甘於只是當個學者而已,也許埋首於創作更是他的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