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我父母就一直在灌輸,所以我一直都有在聽古典樂。嬰兒時期我就聽奧蘭多.吉本斯(Orlando Gibbons)的《這是約翰的紀錄》(This is the Record of John)入睡(想像穿皺領的男人唱著高音)。孩童時期的我則覺得,古典樂比流行樂還有趣;我記得很清楚,八歲那年,有個女孩跟我說,她只喜歡流行樂,讓我很失望,我跟她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而後的二十七年來,我對各方音樂多有涉獵,包括流行樂、搖滾樂、和酸爵士放克音樂。聽到沒聽過的音樂時,我總是會很興奮。音樂織出了我生命的錦繡;音樂反應了我的情緒,給了我養分。我喜歡閱讀有關音樂的東西、也喜歡演奏音樂,但最喜歡的,還是聽音樂。
我的CD播放機旁,放了一疊我目前在聽的音樂:「古風合唱團」(Stile Antico)(譯註:演唱古代風格如文藝復興及巴洛克早期音樂的英國合唱團)唱的都鐸聖誕歌曲、「謬思合唱團」(Muse)的《反動之音》(The Resistance)、以及阿諾.荀貝格(Arnold Schoenberg)的《昇華之夜》(Verklärte Nacht)。我辦公室裡放的音樂則比較少聽:瑞典男高音尼可萊.蓋達(Nicolai Gedda)唱的歌劇詠唱調、湯瑪士.阿德斯(Thomas Adès)的《活體玩具》('Living Toys')、和約翰.瑟巴斯提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的幾乎所有作品。閣樓裡則有個裝滿音樂的大箱子,放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聽的音樂(大多是我青少年時期買的):放克樂團KLF的全部專輯、電子樂團「巫醫」(The Shamen)六個版本的《子孫》(Progen)、和我所有珍妮.傑克森(Janet Jackson)的唱片。一直都很容易入迷的我,一旦密集聽起某張專輯,就可能會聽滿一年以後,才移到比較少聽的櫃位上。
如果你是第一次聽古典樂,可能會覺得古典樂跟美酒、學希臘文、或學登山一樣高深莫測。能聽的音樂的確像山一樣多,如果我現在才開始聽,可能要花上我下半輩子,才能聽完我家附近古典唱片行(牛津街的HMV唱片行,可惜的是現在小型獨立的唱片行越來越少見了,「多虧」了網路下載)的所有唱片。不過,並不一定要聽過全部的曲子,才能瞭解音樂的堂奧。只要熟悉一些作品、瞭解這些作品在音樂世界裡的地位,你就能很快地渡過最初的不安。
本書並非無所不談,純粹是照我個人的興趣和探索所寫的指南、以及對音樂的閒聊。用意是要激發你和音樂之間的連結、幫你找到出發點。我會在本書的後面帶你走過音樂的歷史,但這不是要教課,而是要熱切地懇求你給音樂一個機會,在你需要幫忙時,作為口袋指南(如果你口袋夠大)。讓我們一起來收集知識吧。
你知道的比你所想還多
不管你有沒有注意到,古典樂無所不在,車站用古典樂來避免青少年逗留(註一)、電視廣告放古典樂來說服你買酒、電影配樂放古典樂絕不手軟。我相信,音樂本身才是愛樂者的終極目標;光澤一旦擦去劣等的外層,古典樂這顆寶石卻將更加閃耀。
如果你正在讀這本書,那可能表示你自認對古典樂已經有一點瞭解了。也許你想知道更多;或者你跟蘇格拉底一樣,因為知道得夠多,所以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還不知道。希望你到現在已被慫恿,想更加瞭解這個奇怪又美妙的世界了。這本書要以你猶豫的熱情為基礎,我會在這裡幫你。若如我所願,你已欣賞過古典樂,這本書還是能給你收穫的。你一旦發掘過喜歡的音樂類型,由於作曲家的數量多、西方的音樂歷史亦超過五百年,一定還能有上百個新發現的。
別驚慌
因為有太多音樂了,你永遠不可能聽完所有的音樂,你也不一定會喜歡每首聽過的曲子;但這不代表你不喜歡古典樂。有些音樂我也還沒弄懂 – 不是甜得太噁心、太苦澀、就是太過稜角分明、太現代、或不夠現代。我想,重要的是,不要一覺得不喜歡一首曲子,就馬上放棄。話說回來,幾年前,我就因為一次非常無聊的音樂會經驗,而放棄了安東.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不過誰知道,也許我會再回頭聽聽看。重要的是,不要因為能聽的音樂很多,就被嚇到。
瞭解任何藝術形式最難的,就是「國王的新衣」效應,我們都經歷過 – 朋友大肆讚揚某首曲子:「你一定要聽聽看!這太棒了!聽那銅鈸聲!」朋友的表情激動地嚇人、頭髮直豎、處於一種可說是自我陶醉的境界;但同時,你卻不懂對方為何大驚小怪。每個人的音樂體驗都不一樣,這是因為某些因素:情境、你對這首曲子懂多少、和你之前有多常聽這首曲子。
試著在不同情境中,聽一首你很熟的曲目:(一)梳洗時;(二)看著珍愛的照片時;(三)你支持的球隊輸/贏時看著比賽結果。你會發現,音樂的氣氛變了,會影響你的活動,而音樂也會受到你的活動影響。
親近生侮謾
就算摩利斯.拉威爾(Maurice Ravel)的《波麗露》(Boléro)旋律再美、而且多年來是我的最愛之一,近日內我也不會想去聽這首曲子的音樂會。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我七歲時,托薇爾(Jayne Torvill)和狄恩(Christopher Dean)在奧運的花式滑冰比賽:我覺得這首曲子很動人。往後十年,這首歌不斷被電視節目使用,簡直是鬼打牆;中學時為了「普通中等教育證書」(GCSE)會考(譯註:通常為英國學制第十及十一年級生餐加考試),我們也得學這首歌;我在倫敦交響樂團開始工作時,教育用音樂會也演奏這首曲子來示範交響樂團的不同聲部。這首歌十分簡單:樂團的分部重複同一旋律,逐漸增強到整個樂團一起演奏的終曲。拉威爾在本曲首演前曾警告過「本曲長達十七分鐘,只有樂團本身,而無音樂……。此曲沒有對比,除了規劃和演奏方式外,並無創新。」(註二)。我還是覺得這首曲子很棒,只是我沒辦法再多聽了,不只是因為《波麗露》本身就一直重複,我也從電梯到餐廳都重複聽到這首曲子。
如果逼問專家的話,他們大部分會承認,從很多方面來看,這樣熟悉的曲目是極佳的作品;但專家們可不會付錢再去聽,因為已經熟到沒感覺了。我也犯了這種毛病,因為我大半輩子都在聽古典樂,我認為不管哪種音樂類型,人們對他們覺得不夠複雜或不夠水準的音樂也會有類似的態度。這是觀點的問題:聽了重搖滾後,流行搖滾聽起來可能很乏味;同樣地,如果你才聽了深刻影響你情緒的古斯塔夫.馬勒(Gustav Mahler)交響曲,那麼小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的華爾茲舞曲聽起來可能就會輕柔無聊、難以滿足。
探索一首曲子是非常個人的事情。第一次聽到某個旋律、與之產生連結時,意義可能十分重大;我還記得第一次聽到我最愛的那些曲子時,眼睛馬上亮了起來。而知道你愛上的曲子並不「偉大」時,則會非常氣餒。比如我朋友艾倫二十歲左右時,他收藏中就有一個「正統」(也就是古典樂)的音樂:貝德里克.史麥塔納(Bedřich Smetana)的《我的祖國》(Má Vlast)。這首壯麗的曲子第二樂章描述伏爾塔瓦河(River Vltava)最初的根源,到流向布拉格的匯流處。曲子結構簡單但很有效果,旋律(來自民歌)具感染力,樂團的編排很動人,況且這是我朋友喜歡的曲子。
我們坐在大學的大廳裡聆聽此曲,而且因為多年沒聽這首曲子了(我小學音樂老師奈勒先生在一九八六年放給我聽過),我覺得非常感動。但是,艾倫跟一個音樂主修生談論史麥塔納的「正統古典樂」時,卻被取笑,那人嗤之以鼻說他們「認為《我的祖國》很低俗」。我可以想見這位音樂學生在音樂學院裡聽的都是前衛音樂,所以艾倫的史麥塔納唱片比起來就很幼稚。
別讓這種事澆熄你的熱情。如果你喜歡某首曲子,那就對了。也許等到你聽了「有史以來……全球百大最佳古典樂」此次之後,你會亟想聽點不同的東西。在那之前,享受音樂就好。
電影配樂
如果你有在看電影,那你聽過的古典樂可能比你想的還多。很多導演會用現有的音樂來配他們的電影,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有音樂收集癖的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特別是《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大開眼戒》(Eyes Wide Shut)、《鬼店》(The Shining)、《亂世兒女》(Barry Lyndon)、《發條橘子》(A Clockwork Orange)就都把古典樂用得很徹底。不過也有很多作曲家替電影寫下原創作品,而二十世紀的偉大古典樂作曲家們也會接下挑戰,替電影譜曲。
但替電影作曲是非常不同的工作,電影作曲家無權主控作品,導演才是老大。一九四八年英國作曲家拉弗.沃恩.威廉斯(Ralph Vaughan Williams)替《南極的史考特船長》(Scott of the Antarctic)作了配樂。他在看電影之前就寫好了曲子,可作為電影作曲學生的借鏡;結果大部分曲目都沒用到電影裡,因為導演拍出來的電影並不需要沃恩.威廉斯所作的全部音樂。但沒關係,因為沃恩.威廉斯用這些曲子作了他的第七號《南極交響曲》(Sinfonia Antarctica)。
雖然音樂是電影戲劇的「第二小提琴手」(故意用雙關語),但有些電影配樂儘可獨當一面而聲名大噪,而且是由專門替電影配樂、不寫音樂會曲目的作曲家所作的。伯納.赫曼(Bernard Hermann)的《驚魂記》(Psycho)和《恐怖角》(Cape Fear)、丹尼.葉夫曼(Danny Elfman)的《蝙蝠俠》(Batman)、埃爾默.伯恩斯坦(Elmer Bernstein)《第三集中營》(The Great Escape)、傑瑞.高史密斯(Jerry Goldsmith)的《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和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的很多配樂都跟音樂會曲目有得比拼。很多「真的」或「正規的」古典樂作曲家也會被電影世界所吸引,尤其在他們早期的時候。俄國作曲家謝爾蓋.普羅高菲夫(Sergei Prokofiev)在一九三八年替電影《亞歷山大.涅夫斯基》(Alexander Nevsky)所作的配樂,正是超越類型限制的絕佳範例。九十年代間,電影配樂則以音樂會的形式演出,樂團背後則播放電影。這種電影和交響樂世界的交會正是相互尊重的證明,不過有些嘲諷者會說,交響樂手喜歡電影工作是因為薪水高,而電影導演喜歡交響樂團是因為樂團提昇了電影本身的爛故事。
因為其專業需求,如今的電影作曲成了一個獨立的領域,講求精確的時間掌控、並得瞭解音樂和影像如何結合成電影。配樂太過會讓電影片段失色,配樂不夠則場景就沒有意義。如果電影配樂要贏得古典音樂家的尊敬,那就要面對跟音樂會曲目同樣的考驗,沒有影片的陪襯,純用音樂來保持聽眾的注意力。但也有從電影當中脫穎而出的配樂,讓我走出戲院後連幾週都哼著那旋律。
你聽過卻不知道名稱的音樂
你要是看電視或聽廣播,可能就不知道音樂是誰寫的、或這是哪個等級的作曲家,但你頭一次聽總會認得出來。從英國版BBC《誰是接班人》(The Apprentice)的原聲帶(非常多變,不只有德魯.馬斯特斯〔Dru Masters〕的激動配樂,還有像史特拉汶斯基、艾瑞克.薩替〔Erik Satie〕的古典作品,而主題音樂最有名的可能是普羅高菲夫《羅密歐與茱麗葉》〔Romeo and Juliet〕裡的〈騎士之舞〉〔'Dance of the Knights'〕)到英國航空的廣告(李奧.德利伯〔Léo Delibes〕歌劇《拉克美》〔Lakmé〕裡的〈花之二重唱〉〔'The Flower Duet'〕),有數不清的例子,是為了電視利益而掠奪古典樂的。希望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下列音樂(和附錄一的音樂)是我認為常聽這種音樂的大家,可能都會聽過的。這些是你可能會在廣播上、電視或電影配樂聽過,或購物中心放來防止青少年逗留的音樂。我不是說這些音樂會改變你的人生,但我相信,你要是去研究其中幾首曲子,就會瞭解哪些算是通俗的古典樂。這是你和音樂產生關係的第一個基礎,另外至少還有三個基礎。
這些音樂每年都把很多人帶進古典樂的世界,它們從電視廣告這個後門偷溜進來,在你的腦海停留、煩著你,直到你弄清楚它們身份為止。這就是你臣服於廣告力量的時候,還會付錢購買「精選」古典樂唱片,而這種開始算是不錯,因為這張唱片裡還會有其他吸引你的曲目。
看一下這個名單吧,這些音樂在網路上都找得到,你購買前可以試聽。我在下手購買前,總會用不同的方式先聽看看。有時候你可以在YouTube上找得到,比如說,YouTube就有葛蘭.顧爾德(Glenn Gould)在一九八二年猝死前的鋼琴演奏影片、或是最後一代閹伶那聽起來很奇怪的錄音(去看看)。有個叫Spotify的好用瑞典軟體,不過我想目前在歐洲以外的地區還沒有(註四)。這軟體可以讓你免費聽幾乎所有的音樂(除非你付錢用他們的優質服務,不然得偶爾忍受一些十分討厭的廣告)。如果你比較不好意思,那麼iTunes和英國或美國的亞馬遜購物網站在讓你下載前,都有提供比較短的節錄試聽。
不然你也可以去店裡試聽,很復古的方式,如果你找得到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