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入LVMH集團第一個被指派的任務,是讓自己融入公司旗下各個品牌的內部運作,其中包括了全世界最老的香檳酒莊慧納(Ruinart),以及義大利珠寶品牌寶格麗(Bulgari)。參觀慧納酒莊地底的白堊酒窖和葡萄園,以及欣賞寶格麗寶石切磨師、雕刻師的熟練手藝,讓人大開眼界,我因而見識到一個打造品牌的全新世界;它憑藉的是激發感官的感受,即美學。藉由公司的美學高標準,讓這些產品的品質、原創性、及創作的用心,與顧客產生共鳴。美學就等同於歷久不衰。LVMH集團領導人伯納.阿爾諾(Bernard Arnault)說過:「我本身有一台iPhone。不過你敢說二十年後人們還會用iPhone嗎?恐怕未必。也許到時又有新的產品或更加創新的東西。但是我敢說二十年之後,人們還是會喝唐培里儂香檳王(Dom Pérignon)。」
「美學」(aesthetics),通常是用來形容東西的外觀。在商場上,美學代表的是產品包裝設計、品牌形象、以及企業識別。不過,如果我們掌握這個詞完整的意義,它將變得更有用,遠遠超出視覺上的優雅。我在課堂上向學生說明這個詞,以及我在本書裡使用這個詞的方式如下:美學是我們所有人類,感受一個物件、或是透過感官體驗所得到的愉悅。「美學智慧」(aesthetic intelligence),這一個我們會反覆提到的詞,則是我們對某個特定物件或體驗引發的感受,予以理解、詮釋、和闡述的能力。
美學的事業經常訴求全面性的五官感受,提供人們樂於購買和消費的產品和服務。話說回來,消費者樂於付出額外的費用,不是為了這些產品或服務的實用性,而是它們所激發的感官愉悅,這包括視覺的、味覺的(口味)、嗅覺的(氣味)、聽覺的(聲音)、以及體感的(觸覺)。美學的主張把消費者動機由功能性與交易性的目的,轉移到尋求體驗、啟發、以及記憶。對企業而言,這代表著對產品更多的需求、消費者更高的忠誠度、以及提供股東更高的價值。
當今的世界,人們希望東西少一點,渴望更豐富而有意義的體驗。消費者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市場支配力,讓他們能在準確的時間獲得準確想要的東西。這種情況下,一個公司產品或服務的美學價值,是公司長期保持成功的關鍵。企業主管、創業家、和專業人士可透過學習識別和應用美學的力量,來提升自身事業的利益。我把這個關鍵的技能組合,稱之為「美學智慧」或者叫「另一個AI」。
企業一旦能與消費者在美學層次上互動,就可取得成功。一九九五年,我在取得華頓商學院的企管碩士學位時,我還無法理解這一點;事實上,能理解的人並不多。隨著我涉足奢侈品產業,為這些傾全力發展美學、存活那麼多年(有些甚至是好幾百年)的品牌工作,我明白,那些非奢侈品產業,也是過去多專注於規模、效率、以及創新,他們對美學的忽視、誤解、和投資不足,正在損害他們的財務價值與消費者價值。
「設計思維」(design thinking)把焦點放在解決問題的流程,和建立在解決方案之上的策略,美學的事業則有所不同。它的價值關乎愉悅,也就是透過感官體驗,提升人類精神和激發想像力。如果做對了,美學對企業和它們的贊助者將帶來很大的紅利回饋。最近幾年,乃至於可預見的未來,它都是利之所在。電腦可解決,同時也將解決愈來愈多功能性的問題;但不管現在或未來,電腦都無法提供嶄新而有意義的方式,讓我們與人性重新連結。
社會的自動化(automation)代表著今後愈來愈多的事會由電腦代勞:分析法、數據的收集和解釋,甚至是一般的勞動任務和職缺。不過,人們還是需要將他們的天份和技能,運用在那些無法被科技簡單有效取代的活動,包括了創造藝術、創造美、以及建立深厚人性連結。在這些方面,我們未來的表現仍能夠繼續勝過電腦。
前Google執行長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說過,未來想要成功的人,必須學會遵循這種「權力的分離」(separation of powers),在相關事物上與電腦協同合作,同時專心致力於我們自己最擅長的事。我們試圖減輕過度生產和工業發展的不良影響的同時,我們必須更加重視產品的品質、意義、美、以及持久性,而不是它們價格便宜、容易買到、用後即丟。發展美學的規範標準和策略,是無論個人和企業,在經濟上、社會上可永續經營的關鍵。
好消息:美學可透過學習
要經營美學的事業,要經營美學的事業,主管不只要調和自己的美學感知和價值,也必須和顧客的美學感知和價值相調和。研究顯示,人們的購買決定有85%是受情感驅策,而不是分析性的思考。然而,行銷人員往往只專注在購買決策剩餘的15%,也就是產品特點和功能的理性評估。
企業中,美學價值從頂端開始,也就是領導者本身的美學智慧,但是它也依賴領導者根據美學的立場,有能力打造、支持、維繫正確的組織和文化。每個人天生的美學能力,比他或她實際運用的還要多。當然,某些人有先天的優勢或稟賦,像是音樂家巴布.狄倫(Bob Dylan)對聲音和韻律有著非凡的耳力,或是大廚沃夫甘.帕克(Wolfgang Puck)有調和氣味、口感、和口味的傳奇能力。不過,即使是狄倫或是帕克,也都必須不斷精煉技術和進化風格,才能在他們的領域上持續活躍、維持相關性,否則他們的美感優勢會逐漸消退。同時,他們也必須配合整體市場上的品味變化,與時俱進、調整和修改自己的表達形式。
總言之,即便是經典,也必須翻新來維持相關性。舉例來說,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這個品牌是在第一波全球旅行的時代,也就是蒸汽船時代興起,它或許早該在二次大戰後隨著蒸汽船一同消亡。然而,如今這個品牌的價值、影響力、相關性更勝過往。它是如何維持的?它靠的是在傳承與更新之間維持適當的平衡。在快速移動的時代裡,傳統與傳承的價值變得益發重要。不過,品牌不該像博物館裡的藝術品那樣保存和呈現。它仍必須實用而有意義。行銷人員應該花時間理解,一個品牌的傳承中有哪些面向仍保有相關性,還有哪些面向只有著歷史價值。
路易.威登,是一位十八世紀中葉的法國旅行箱製造商,他打造的皮箱具有平底(可以供堆疊)、帆布材質(相對較輕盈)、氣密(可以防止水損)的特性,在蒸汽船時代對旅行者而言,這是非常實用而有意義的創新。
快轉到二十一世紀。旅人拖著一個體積巨大、呆板的行李,完全不符合現代旅行的想像。然而,環遊世界令人激動的魅力,卻是更勝以往。路易威登仍具有品牌的相關性,很大一部分是靠它與全球旅遊強大、現代、而具一致性的連結,這些體現在它廣告中的意象、門市的基調、甚至是它光鮮亮麗的「Volez, Voguez, Voyagez」(去飛翔、去航行、去旅遊吧!)快閃行銷的策展,「回顧了自一八五四年迄今〔品牌〕的冒險歷程」。(註二)同時,它的產品全部強調輕巧、緊密,充分配合飛機上方置物櫃的尺寸大小。
其他領導企業,比如蘋果、華特迪士尼公司、愛迪達、和星巴克,也都重視他們的傳承和「品牌符碼」,持續精進它們明確的美學特色、提高它們對消費者的吸引力。最美好的事物絕不會停滯不前。
這些公司都有和競爭對手類似的產品。蘋果的智慧手機運算能力和三星不相上下;Airbnb、萬豪國際集團(Marriott)、和Craigslist同樣提供旅人的住房服務。美學成了差別所在。基於美學的理由,有些消費者樂於排隊購買價格超過一千美元的iPhone X手機,或是預付一千美元的押金,加入特斯拉電動車(Tesla)的排隊購買名單。美學也解釋了,為什麼Airbnb目前為止是市場上排名第一的旅遊租賃服務。它登記住房體驗的美學是直覺式的、讓人愉快的:網站的外觀清爽、優雅,而且在功能上是直覺的。你註冊訂房點擊絕對不需要超過三下。甚至,比對使用者友善更重要的是,網站的設計是用來幫助和鼓勵人們去夢想。
關於培養和駕馭美學智慧的過程,最後要提的一點,我稱之為「美感同理心」(aesthetic empathy):美學智慧是從發展個人美的感知力開始,不過它同時需要對他人的感知力的深刻理解和尊重。別人的感知力或許與我們的不同,卻更能反映市場的狀況。有各式不同的好品味,並不是說壞品味就不存在;它當然存在。知道品味好壞之間的差異,同時敏銳理解他人的好品味(也就是美感同理心),會是一個重要的手法,讓你能夠構想和預測,什麼樣的人會(以及什麼樣的人不會)對你的產品或服務的美學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