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我們為什麼感到疼痛？
第1章：從我的病人身上學到的課題（節錄）
並非每個人受傷之後都會繼續患有慢性疼痛，只有少數的人如此。慢性疼痛有許多吸引人的謎題，這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因為如此，我對慢性疼痛才如此好奇，把工作重點全都放在這個領域。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導致這一小群人罹患持續性的疼痛。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逆轉疼痛的過程。
大約十年前，我開始在門診治療罹患慢性疼痛的病人。全美有一億人左右飽受慢性疼痛之苦，他們只是其中的少數（全世界有十五億人患有慢性疼痛）。他們的病例頗具挑戰，而我面對挑戰，鮮少退卻！
我決定蒐集更多資料。我盡可能找到許多患有嚴重慢性疼痛的病人，傳統療法用在這些人身上都沒有效果，而且他們已經到了覺得自己別無選擇的地步。有些人想一死了之。他們完全無助，感到絕望。為了得到更多資訊，每週一晚上，我都和他們一起在私人執業的傳統疼痛治療診所聚會，並邀請我太太與會，她是小兒科的神經學專家。第一次聚會時，我一開始先鼓勵病患發言。我就只是讓他們互相傾訴自己一路走來的故事，以及他們此刻的痛苦。
這些病患的故事顯示出他們面臨的問題有多困難。聆聽他們的經歷，可以讓我獲得有用的資訊。傾聽他們訴說之際，我開始明白所有人早在身體開始疼痛之前，就已經痛苦很久了。然而，每個人都打從心裡認定沒有人會瞭解他們的痛苦，認為自己的疼痛經歷是獨一無二的，他們覺得自己受到遺棄，只能獨自受苦。
在這次聚會之前，顯然別人只詢問他們的症狀與疼痛指數。這場聚會似乎是他們第一次有機會向其他人完整說出自己的故事，而聽眾又願意聆聽他們訴說疼痛對自己的意義，不只是聽他們描述症狀，或要求他們從一到十判斷疼痛指數—醫療專業人員常利用這個問題評估疼痛的嚴重程度。僅僅透過傾訴自己故事的過程，他們便漸漸展開了療程。以下是他們分享的幾個例子。
這位是M，忙碌的女性，三個孩子、事業與年邁的父母似乎都需要她照顧；還有一位有特殊需求的哥哥，她每週必須前去探訪幾次。兩年來，她一直覺得臀部與下背部有種深層的疼痛，而且愈來愈痛。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下來了。她不希望家人得知疼痛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因為她怕他們失望。她害怕他們會把她當成惡妻、疏於照顧孩子的媽媽、背棄兄妹情的妹妹與漠不關心的女兒。
這是D，越戰老兵，他從未告訴別人自己過去的戰爭經歷。他每一個關節都在疼痛。他不知道他的恐懼、他目睹的一切、他埋藏在內心的戰爭記憶，全都是造成他疼痛的原因，直到他開始釋放壓抑數十年的情緒，他才有所領悟。
沒想到只是提供慢性疼痛患者一個公開的論壇，讓他們討論自己的經歷，居然會產生這麼大的效果，讓我大為驚奇。許多人開始加入這個團體。我漸漸相信，這些病患除了已經確診的特定疾病之外，還患有一種獨特的疾病，名為「慢性疼痛」。
我並非每次都對他們這麼溫和。我會鞭策他們深入探索埋藏在內心的一切，釐清他們此刻正經歷什麼情緒、試圖逃避或壓抑什麼情緒。我明白，他們長久以來一直被告知自己病了，時間久到在某種意義上他們自己變成了疾病本身。
……
這些病人先前大多服用鴉片類的處方藥來治療疼痛。鴉片類藥物是合成或半合成的麻醉藥，與鴉片類似，例如嗎啡，是從罌粟種子淬取出來的。知名的鴉片類藥物包括可待因酮（oxycodone）、氫可酮（hydrocodone）和海洛英。這些藥用來舒緩短期疼痛或其他用途上，效果很好。但若長期使用，大腦就會因應這些藥物而改變，抗藥性變強，必須增加劑量才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此外，一旦誤用，這些藥物也會引發不良的副作用，導致上癮（在第三章，你將得知目前濫用止痛藥與劑量過高的流行現象，你也會明白，這種現象與我們一直以來針對慢性疼痛採取的用藥方式有何關聯）。
不論是鴉片類處方藥或其他會上癮的藥物，我都會讓大多數病患戒掉癮頭。他們剛開始簡直嚇壞了，不願意放棄服藥。但我相信，如果任由這些成癮的藥物成分繼續影響他們的大腦，他們就絕不可能痊癒。
自從與這個團體合作之後，我便想要蒐集更多資訊。一直以來，我接受的訓練都是運用基礎科學做研究，但我從未利用人體臨床試驗做過研究，這一開始把我難住了。人體臨床研究與基礎科學研究截然不同，因此我必須快速學習。儘管如此，最終我還是蒐集到了有意義的資訊。起初，我針對560位前來初診的病患進行問卷調查。我提出的其中一個問題是：「如果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必須像現在這樣，繼續與疼痛為伍，二是選擇死亡，你會選擇哪一條路？」超過54%的病人都說他們寧願一死。做完問卷調查之後，同一群病人開始接受六個月以上的鴉片類藥物療程。六個月後，我再度對他們進行問卷調查。如果疼痛治療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你肯定會看到選擇死亡的百分比大幅下降。結果正好相反：六個月後，選擇死亡的人數上升到68%。
我們治療慢性疼痛的方法肯定哪裡出錯了！
這項資訊讓我更加認定，目前讓病患對症狀麻木無感或停止疼痛的療法並不中用。我繼續閱讀大量關於慢性疼痛的研究資料，結果發現一些研究證實了我的想法，慢性疼痛本身就是一種疾病—這是一種大腦的疾病。剛開始，這似乎違反常理，因為根據慢性疼痛患者的檢查與他們描述的病史，受傷的部位確實是在身體上。那些部位與病人確診的疾病有關，而且，病人感覺到疼痛的地方也在那裡。然而，在我持續閱讀更多資料，診視過更多病患之後，我才明白，疼痛的部位、該部位可能出現或沒出現的症狀、疼痛指數與疼痛造成的失能程度，這中間的關係錯綜複雜。
我在急診室擔任神經內科住院醫生時，曾經目睹一個最戲劇化的例子。當時，有位病患的脊椎嚴重退化，導致他胸部以下無法動彈，因為他的脊椎基本上都倒塌了，壓迫在脊髓上。我問這位男士痛不痛，他說不會。不過，我曾看過許多脊椎稍微異常或完全正常的病人感到劇烈疼痛。我也看過一個病例，有位病人打從出生開始就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在他的神經系統裡，負責感覺疼痛的鈉離子通道（sodium channel）出了問題，可是，當他失去摯愛，承受巨大的壓力時，他卻開始頭痛。這意味著，巨大的情緒壓力會導致疼痛，即使這個人的身體其實無法感到疼痛。這個病例告訴我，顯然還有其他的因素。我看到許多醫生採取一般的療法治療急性疼痛，例如鴉片類藥物，也用同樣的方法治療慢性疼痛。儘管這項療法可以治療急性疼痛，但愈來愈多的證據顯示，以同樣的療法治療慢性疼痛不見得有效。
於是，問題來了，如果慢性疼痛其實是大腦的疾病，該如何治療這種疾病的患者？這引發其他問題：
● 遇到新病人時，該如何說服他們，其實他們罹患的是大腦的疾病？
● 如何解釋慢性疼痛本身就是一種必須治療的疾病？
● 更甚者，如何幫助病患明白，他們一直以來得知的病情，以及在驗血檢查、影像掃描檢查或身體檢查中檢驗出來的病情，跟他們罹患的慢性疼痛疾病可能關係不大，或根本毫無關聯？
第二部 痊癒的方法：練習篇體
關於這些練習
接下來的練習是特別設計來幫助你克服慢性疼痛的。大部分練習都是以氣功哲學為基礎，這種中國的訓練整合了身體姿勢、呼吸、心神集中和匯聚能量等方法。其他則是「思考」練習，將會幫助你做好準備，迎接體驗式練習。在進入練習的主題之前，我們先來探究這些練習的基本原則。
第一原則是，大腦、心智與身體具有療癒的能力。
第二原則是，透過觀察能量或氣，你可以運用自身的能力達到療癒效果。這裡的「氣」指的是「生命能量」。
第三原則是，你必須運用呼吸和動作讓心平靜下來，才能達到療癒效果。所謂「動
作」，除了身體的動作，還包括體內流動的能量。既然在一本書裡教你身體動作是不切實際的事，我們將會把重點放在能量的流動上。
第四原則是，每個人都必須學習客觀地觀察（passive observation）。這代表你只能單純觀察，讓訊息透過直接經驗流向你。為了做到這一點，你必須心平氣和、有療癒的意願。一旦心平靜下來，你就可以讓身體啟動天生的機制來療癒自己。當你心靈平靜的時候，你就可以讓訊息朝你而來，不需要到智識心智裡翻找訊息。
第五原則是，你必須允許自己痊癒。方法包括停止主動掌控、讓心平靜下來、允許自己啟動與生俱來的療癒機制。
第六原則是，你必須學習運用意圖。所謂「意圖」，是單純希望事情發生的意願或目的。這並不是指你採取刻意行為，主動參與整件事。這是很微妙的過程，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擁有療癒的意圖，讓心平靜下來，允許療癒的過程自然發生。別忘了，你的身心靈想要療癒，當我們踏上這條路時，療癒的意圖是最重要的隨身行囊。
只要你可以心平氣和，安撫壓力反應，觀察能量，你的注意力焦點就再也不會停留在疼痛上了。這些練習是設計來幫助你讓心智、大腦、身體與靈性達到平衡。即使你現在覺得不合理也沒關係，等你實際進行練習時，這些原則就會愈來愈清楚。
為了讓這些練習發揮最大的效用，你必須下定決心規律地練習。你也必須下決定，你將允許自己的身體痊癒。這意味著放棄判斷與掌控，只要允許你的身體使用與生俱來的療癒機制就好。我們的身體具有智慧，就像心智具有智慧一樣，但是，為了讓身體運用自身的智慧來進行療癒，你必須讓心平靜下來。一旦你的腦海中充滿判斷與評價的念頭，這些思緒就會成為絆腳石，把你困在情緒心智或智識心智中。你的療癒能力會因此受限。
我已經說過哪些練習每天做最有效，哪些練習只在需要的時候進行就好。你可以把練習 「呼吸」當成其他每日練習的基礎。等你愈來愈熟悉這些練習，能夠從容自在地應用之後，再加入其他練習。
練習1到4屬於預備練習，一開始會很有幫助，讓你瞭解究竟是什麼讓你困在疼痛中、你可以如何著手清除這些重擔、讓心平靜下來。我們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