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抬起你的雙腳(一九五五年,五月二日至九日)
在這頭到那頭之間:有無數種死亡的方式。在這頭到那頭之間,潛伏著野豬、黑熊、野狼、不法之徒、鄉巴佬。有毒橡木、毒藤和毒漆樹。有蟻丘、黑蠅、臭鼬、松鼠和浣熊。當然還有響尾蛇。
這條路上有百萬種美如仙境的事物可以觀看,也有百萬種壯烈的死法。
2回家吧,奶奶(一九五五年,五月十日至十八日)
「歡迎來到彩虹湖,」其中一個男人說:「你迷路了。」
「不是迷路,」艾瑪說:「只是走錯了地方。」
全都是男性的巡管員們很不高興。他們對她說,她應該要回家去。
其中一人說:「我可不希望我母親做這種事。」
3杜鵑樹與響尾蛇(一九五五年,五月十九日至三十一日)
艾瑪邊爬邊陷入沉思,突然間聽見一個怪聲。她繼續無畏地大步往前走,直到感覺某個東西打到身上穿的吊帶褲褲腿。她低頭一看,步道邊竟然有一條準備再度發動攻擊的響尾蛇。她把登山手杖的頂端往蛇的方向重重敲下去,趕快跳到旁邊。
她拔足狂奔,腎上腺素狂飆,肋骨隨著她每一次短淺的呼吸而劇烈起伏。
4野狗(一九五五年,六月一日至八日)
她在北卡羅萊納州與田納西州之間曲折前進,又渴、又痠、又累。她把自己完全託付給荒野,埋下連串的記憶種子,同時探索腳下的世界和她自己的心靈深處。
她在小記事本裡記下這一路上所遭遇的挑戰與安慰、夜裡跑來的野狗、讓營地氣氛更愉快的溫暖篝火、露營者拿出香腸三明治一起分享的那種奇妙情誼。
5你是怎麼進來的?(一九五五年,六月九日至二十二日)
新聞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地擴散出去。艾瑪那時還不知道,她的故事很快就會變得舉國皆知。隨著消息如狼煙般蔓延開來,她行經的大部分城鎮,都會派出記者在半路攔截她。
他們會稱她「蓋特伍德奶奶」,她的名字傳遍了街頭巷尾。
6這是我們的戰爭(一九五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至七月五日)
她可以藏身在樹林裡。一直都是如此。多年後她這麼告訴一位報社記者:「森林裡的安詳與寂靜一直都是那麼美好,我很喜歡那種寧靜的感覺。」
有人認為她瘋了,但她卻找到一種符合她天性的放鬆方式。樹林讓她感到更為心滿意足。她在那裡才覺得安心,尤其是她的家庭正由一名暴君統治。
7流浪婦(一九五五年,七月六日至十五日)
一群孩子在門廊上玩耍,看到她從路的那頭走過來,其中一個小男孩放聲高喊。「快看!那邊來了一個流浪婦!」
艾瑪繼續往前走。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當面嘲笑,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停步。
8備受矚目(一九五五年,七月十六日至二十六日)
她的故事甚至傳到了紐約一位年輕寫手的耳裡。記者瑪麗.史諾忍不住問自己:新聞已經報導了「何人」、「何事」、「何地」、「何時」與「如何」等問題,卻沒有提到最重要的、最令人不解的問題:「為何?」史諾就打算這麼問。
不過首先得解決的問題是:要怎麼在荒山裡找到一個每天能走十四英里的人?
9艱苦人生(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八日至八月二日)
P.C.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他不肯讓艾瑪離開視線。艾瑪偶爾會偷偷帶著兩個女兒到樹林裡找野花。有一次,一陣細雨洗淨了林地,她們找到一塊滿是青苔的巨石,上面長滿了纖細的獐耳細辛。她們永遠不會忘記這幕景象。
艾瑪後來寫道,那一年,她丈夫把她打得不成人形的次數共有十次。
10暴風雨(一九五五年,八月三日至十一日)
她早上一人獨行,很快就從頭到腳全身濕透。她嘩啦嘩啦地走在泥濘的步道上,跨越州界,順著長徑步道,往阿帕拉契山脈中地勢更高也更險峻的路段前進。
雨勢讓山路更加寸步難行。她的鞋子裡都是泥水,走起路來非常困難,有時甚至有些危險。
11避難小屋(一九五五年,八月十二日至十三日)
那天下午她行走的速度比原本的計畫慢上許多,當她來到祕魯峰附近一間避難小屋,屋裡已有一群年輕黑人男孩,還有兩名比他們稍微年長一些的白人領隊。
當時,隨著種族平等政策的推行,反抗的火花也在各地點燃。而在阿帕拉契步道上一間擁擠的避難小屋裡,一個白人老太太就在黑人男孩的手臂底下酣然入睡。
12我一定會走到那裡(一九五五年,八月十四日至十五日)
等繩結都綁緊了,男孩們一人牽住她的一隻手,慢慢走進急流裡。溪水先是超過了他們的膝蓋,接著是腰部,最後更高達胸口,強勁的水流猛烈衝撞他們的身體。
艾瑪感到天旋地轉。她睜開雙眼,但不敢低頭去看那股正想把她吸進去,沖向下游的激流。
13毀天滅地(一九五五年,八月十六日至二十日)
那天的頭條新聞大標以粗體字寫著:瘟疫恐將肆虐,水災損失正清點中。字體較小的副標題則是:災損恐逾十億美元;已知八十六人死亡。
這條新聞底下是艾瑪的照片,她微笑坐在草地上,用手去摸一塊寫著「阿帕拉契步道」的標示。照片底下是另一個標題:老祖母為了「好玩」而縱走阿帕拉契步道。
14行過千里路(一九五五年,八月二十二日至九月十一日)
冷雨開始夾帶著雪粒,更糟的是,此時她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但在這些正在迅速結冰的岩塊上,踏錯一步卻可能直接從絕壁墜下,當場死亡。
也許,即使是那樣,也總比萬一困在某個岩洞底部,暴露在風吹雨打之下,身體逐漸衰弱無力,隨後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還要好一點。她非常小心地踏出腳步。
15獨撐大局(一九五五年,九月十二日至二十四日)
艾瑪走進營地時,認出那些男人裡有幾位她前一年曾見過。經歷了去年的慘痛經驗之後,他們看到她都大吃一驚,但還是欣喜萬分。他們不敢相信,她真的大老遠從喬治亞州一路走了過來。
不知怎麼的,這個地方感覺就像家一樣。
16重返彩虹湖(二〇一二年,九月二十五日)
那天站在山頂上,我沒有遇到從來沒聽過艾瑪事蹟的人。此外,有許多山友是受到她的啟發才上路的,儘管艾瑪的縱走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在路上遇到困難時,我都會想起她。」其中一名山友說:「我會想:『她都做到了,我一定也可以。』」
17前所未有的全然孤寂 (一九五五年,九月二十六日至十月九日)
她告訴當地一家報社:「當然啦,有時候那並不是世界上最讓人滿意的地點,但我總是可以應付自如。」她說這次旅程是她畢生最有意義的一個夏天。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山頂,」她說:「但當我終於登頂,在登記簿裡簽下我的名字時,卻感到自己從未如此孤單過。」
18再次上路(一九五七年)
完成第二次縱走後,她開始往別處發展。
一九五八年,艾瑪七十歲,她登上阿第倫達克山脈的六座山頭,還表示有意加入阿第倫達克山的「四十六岳俱樂部」,那只有完登阿第倫達克山脈四十六座海拔逾四千英尺高山的人才有資格加入。
19拓荒女先鋒(一九五九年)
她五月四日自密蘇里州獨立城出發,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在大草原上。六月三日,她從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寄了一張明信片回家,信裡提到這裡的山頂積雪很美。
一個月後,她在愛達荷州的波卡特洛超越了篷車隊,不過這條路走起來非常辛苦。有十四個晚上,她就在懷俄明州的山艾樹叢旁席地而睡。
20耀眼的成就(一九六〇至一九六八年)
即使受到各界關注、獲頒多項榮銜,她仍然繼續獨自在大自然中找到心靈的平靜。她會在鄉間搜尋罕見的花朵,或盛開中的大花山茱萸。
她繼續不斷增加行走的里程數,直到她走了超過一萬四千英里,這比半個地球周長還要長,也使她成為極少數成就驚人的步行者之一。
21紀念碑(一九七三年/二〇一二年六月七日)
我相信艾瑪.蓋特伍德很誠實。我也相信她的答案很可能只是藉口。那些答案很誠實,同時又不夠完整,那是當她面對一個自己無法說清楚講明白的問題時的反應,當她還是個「寡婦」時是如此。當她心中仍隱藏著一個祕密時亦然。
在她嘗到自己的鮮血、感覺到肋骨斷裂、見識到牢房的真面目時,她都說不出口。
後記
致謝
參考書目
【索引】中英譯名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