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維也納
我殺了一個小女孩 By 馬克
在熊布朗宮皇家花園的小迷宮裡,內含幾個有趣的小關卡,其中有個考驗智性的小遊戲,是要你用腳,解開地上的數學謎題。
格子上的數字代表著,當你踩上去後,你下一步必須要走的格數。例如當你踩到1,代表你下一步只能走一格;而如果你踩到4的話,就代表下一步得走四格。而你的終極目標,是要走到謎題的中心點,才算破關。
你可以用手指在書上試試看,如果你很快就過關了,還有更困難的玩法:除了上面基本的步數限制外,還要再加上格子上的加減符號;破關條件就不是只有走到中心點就好這麼簡單了,同時,還要把所有你所走過的數字相加,讓你到達中心點時,剛好數字也等於零,才算成功。
我跟瑪麗在這個小關卡玩了好久,破解了簡易版之後,還繼續挑戰進階版。期間有一些遊客經過,她們把板子上的遊戲規則唸一唸後,彼此嘰嘰聒聒幾句就離開了,留下兩個不想認輸的亞洲人,繼續苦思腳下數學謎題的解法。
之後又有一組遊客過來了,聽口音是英國夫婦帶著一對姊妹一家人來玩。爸爸先是很慎重地看了遊戲規則,然後指導正在玩的姊姊應該要怎麼走。一高一矮兩名奇怪的亞洲人就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著。
姊姊在爸媽的指導下嘗試了五六次後,都沒辦法到達中心,於是沮喪地說:「too hard.」想要放棄,但爸爸還是一副很鼓勵的樣子,要女兒再試試。如果這一步走錯了,那就回到上一動,重新再試一次。
不過最後姊姊還是放棄了。換爸爸親自上陣。旁邊的妹妹看大家都在玩,也耐不住寂寞跳進了格子裡。
熱情又好事的我,在爸爸玩的時候,就很想出聲提醒只要怎麼走怎麼走就可以讓遊戲結束了。這時妹妹進到數字盤,也遇到了跟姊姊剛剛一樣的困境,停在同一格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個時候,at this moment,她跨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一步:她往對角線的格子跳了過去。
高個奇怪亞洲人一號情不自禁地說了聲:「you can’t go this way.」
妹妹大概四五歲吧,抬起頭來用她純真的大眼看著我。
爸爸聽到奇怪亞洲人竟然出聲了,也很配合地說:「哎呀甜心妳不能這樣走。」(英國紳士真是有禮貌得不得了)原本對這個遊戲躍躍欲試的妹妹,把地上的格子當跳格子玩得很開心的妹妹,在被陌生人和爸爸糾正後,瞬間就覺得這個遊戲不好玩了,一臉無趣地離開地上的格子,回到媽媽身邊。
姊姊跟妹妹都不玩了,於是這對英國夫妻與我道別,然後一家人繼續前行。
她們走了以後,我開始自責起來。我真是個奇怪的亞洲人啊,我到底在幹什麼?
我自以為熱心的提醒,結果卻是掃了小女孩的玩興。因為我只從自己的想法出發,認為別人也想要好好地破解這個謎題,可是其實小女孩根本不care這個遊戲啊,她只想開開心心地跳格子而已,我幹嘛去剝奪人家的樂趣呢?
何況她的那一步,事後想起來,跳脫了常規思考,是一着絕妙好步啊!我應該驚訝於原來還有如此創意的解法,並好好反省自己僵化的思考模式才對,但是,我卻不自覺地脫口說出:「妳不可以這樣走。」
妹妹應該覺得我莫名其妙吧,她的爸爸應該更覺得我莫名其妙吧。
當天以及旅途中的後幾天,我的腦海都不斷地重複播放這一幕:關於我不但沒有即時欣賞她的創造力,反而反過來去抑制她的這一幕惡行;關於我自以為是地認定我解開謎題的方式就是「標準答案」了,以至於我看不見其他的可能性,不但沒有意識到那個可能,反而還反射性地去糾正他人的這一幕。
讓我想到大學體育課的網球課,光拋個球就要花兩三節課來練習,接下來揮空拍的姿勢又要練個兩三節課,不斷檢查腳要打開幾度,上拋要多高,然後持續著練習空動作。
後來我碰到一位教練,同樣是學習網球,他卻早早就讓同學碰球練習,因為他覺得要有球,才會好玩,好玩,人才會有興趣,有興趣,才會學得好。另外他在教的,是一種心態:就是不要管那麼多,用力地打吧,每一球都用自己身體的感覺,盡全力地去揮擊。他說在學習初期,就要有追求速度跟爆發力的習慣和想法,若一直在意自己的動作是不是「標準」,反而有點綁手綁腳,未來就算動作一百,你的爆發力也出不來了。
當時我聽了之後,有醍醐灌頂之感。是啊,以前總認為要把標準動作先做好,再來打球。但是空手練習枯燥無聊,很容易就扼殺掉一開始學習的熱情。而且就算把空手動作練好,到真正碰到球時,又是一種新的情境,動作還是很可能走樣。
「可是那個某某某說一定要從這邊開始欸。」
「可是那個誰誰誰說這種方法是錯的。」
「這樣不是標準的學習啦。」
關於學習,我們有好多的道聽塗說。不管是學語言、學音樂、學運動、學投資,甚至是在人生方面,健康的學習,愛情的學習,都有好多人說的好多話,而奇怪的是,每個說話的人都強調自己的方法才是正確的,每個人都說只要你照著做,一定可以成功,而更奇怪的是,這些話語和方法甚至是互相矛盾的。那到底要聽誰的呢?
我們總是在追尋一個標準答案,一個可以普世套用在所有人身上的準則。
只是我們都忘了
那個答案
是要先透過認識自己、了解自己
然後,才會知道自己到底需要和適合的方式是什麼
他的方法不一定適合你,適合你的不一定適合我,我們要尋求的不該是「標準答案」,而是自己。就是因為對自己的認識不清,才會讓我們看不清真實存在自己身邊的亮點,讓我們容易陷入相信星座、塔羅、風水、命理等似是而非的話語,陷入別人嘴裡的虛妄,陷入自己嚇自己的比較裡。
Ch2 布拉格
相信自己 by瑪麗
旅途的第二座城市落在布拉格,離開緩慢靜謐的維也納之後,更能加倍感受到布拉格的生命力,路面公車、凹凸錯落的格子路、彎曲交雜的巷弄全都散發著熱氣,甚至連相同的陽光熨在皮膚上都是不一樣的溫度。
記得離開布拉格的那天,馬克嬌蹭地露出濃濃的不捨,甚至馬上把布拉格列入想再次回訪的旅遊清單當中,還沒離開它就開始眷戀它。
但其實我對布拉格的好感度沒那麼高,它太活潑、太有自己的味道,作為一個初到陌生歐洲國度的我來說,強烈到反而令我難以親近,摸索不到與它共諧的頻率。就像是被無預警地推入夜店的舞池當中一樣,身旁的大家都在開心笑鬧著,你跟著笑了,手也跟著節奏打拍子,但心底卻是冷靜的、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最神秘的地方在於,即便這不是我最鍾情的城市,卻是體驗到最多第一次的地方,例如:一人展覽館。
當時跟馬克吃完午餐後在城市中散步,沒什麼特定的目標,或者是說正在尋找下一個目標,掃興的是天空開始不時地飄雨,讓人有些煩躁地在騎樓跟馬路上交叉行走,在這種不安定的腳步中路經了一道門,我發現大門內入口右側看板上分別有慕夏跟達利的作品掛著,更往裡頭還有個小小售票亭。
「難道這裡在展覽達利畫作嗎?」這是浮上的第一個念頭,並且帶著高度疑問,因為這個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美術館、展覽館、藝術中心⋯⋯它完全只是棟平凡公寓而已。
但到了樓上推開門後,瞬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全白的牆、整齊劃一的隔間,達利的相關作品靜靜地掛在牆上、擺在展場設計過的各個角落,更令人驚奇的是,除了我們之外,大概只有一兩位參觀者而已。
在台灣任何大師級的展覽,總是擠到讓人無法專心,對於任何作品只能遠望,同時得忍受四面八方吵雜的人聲,像這樣自在的看展根本是無法實現的奢求。
沒了時間與空間的壓力,看任何事物都格外的吸收力十足,我在擺放大量跟馬有關的畫作展間裡停留許久,最後立定於一幅畫前,手指開始在空中跟著描繪達利畫馬的線條,反覆摸索著他的筆觸,想要把它刻在腦海裡,想著也許下次可以試圖模仿著畫出來,在我默默練習時馬克靠了過來,問我是否在學他的畫法,不等我回答自己又補了一句:「可是我覺得妳已經可以畫得出來了。」
我愣住、有些受寵若驚,以為他在說客套話或是又在胡亂拍馬屁,偏偏他的口氣又是平平淡淡,誠懇自在到不行。
我真的可以畫出來嗎?我真的辦得到嗎?後者是我很常反問自己的話。
一直以來,身邊的人總是比我自己更相信自己。
我覺得我沒能力寫好文章,朋友說你可以辦得到;我覺得我的塗鴉上不了檯面,朋友說這些圖都是天賦創意不能被埋沒⋯⋯諸如此類的情況太多,我總是分不出是我太過於負面退縮還是朋友們自作主張的樂觀,畢竟這些好聽話說了都不用負責,加上從以前我們就不習慣大方接受讚美,總是喜歡用否定句來接收肯定句,好像坦承自己的優點就是種自負,自負不了就只能自卑。
這方面,馬克是我值得學習的對象,他坦然地欣然地毫無抗拒地接收所有正面的能量,他承認他很聰明、他承認他很幽默、他承認他賺得很多、他承認他不停地在股市裡成長,馬克擁抱自己所有的優點。
我也應該這樣。
還記得我默默地想記住達利繪馬的筆觸嗎,在這附上練習的成果給大家,我們是否都應該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