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妳:
妳現在占有的身體原本是我的。左大腿內側的疤痕是我九歲時從樹上摔下來弄傷的。左邊上排牙齒深處那顆補牙,是我四年來逃避看牙醫的結果。然而,妳對這副軀體的過去應該不太關心。畢竟,這封信是寫給未來的妳。也許妳正在疑惑,為什麼有人會做這樣的事?答案很簡單,但也相當複雜。簡單的說,因為我早知道這麼做是必要的。
而複雜的答案,可能要花久一點時間說明。
妳知道自己這副身體的名字嗎?叫做米芬妮(Myfanwy),全名為米芬妮.艾莉絲.湯瑪斯。我本來想說這是我的名字,但現在是妳擁有這個身軀,所以名字應該換妳用了。很多人時常搞不清楚怎麼發音,但我很希望妳至少知道怎麼念。我並沒有採用傳統的威爾斯念法,所以w不發音,f要加重。就是這樣,米─芬─妮,很簡單吧。事實上,現在我仔細一想,這名字還跟「蒂芬妮」押韻呢。
我告訴妳故事的始末以前,妳必須先知道幾件事。首先,妳對蜂螫嚴重過敏,如果被蜜蜂螫了卻不立即就醫,妳會有生命危險。我總是隨身攜帶對付過敏的腎上腺素注射器,所以在妳需要之前趕緊把它找出來吧。我的皮包裡應該有一支,車子前座的雜物櫃裡有一支,還有每一件外套口袋內幾乎都有一支,這些外套現在都屬於妳的了。如果妳被螫了,滑開注射器的針蓋,朝妳的大腿注射,這樣就沒事了;我是說,妳會感覺非常難受,但至少能保住一命。
除此之外,妳沒什麼飲食限制,也沒有其他過敏,而且健康情況良好。妳有大腸癌的家族病史,所以記得接受定期檢查,但是目前尚未發現異狀。對了,妳喝醉之後會嚴重頭痛,但妳大概還不需要知道這件事,畢竟目前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但願妳能找到我的皮夾和裡面所有的塑膠小卡片,在現今電子產品當道的世界,這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是寫著持卡人為安.萊恩的信用卡和駕照,這個名字和妳沒有任何關聯。所有卡片上的個人身分號碼都是230500,那是我的生日,接著的數字是年齡。妳可是個新生兒!我建議妳立刻從安.萊恩的帳戶裡提取一些現金,然後找家旅館用她的名字登記入住。
或許妳已經察覺到了,既然妳在讀這封信,代表已順利逃過幾次最直接的威脅,但妳依然身陷危機。就算妳不是我本人,也不能確保妳的安危。妳不只占有了這副軀體,也同時承接了某些麻煩和責任,所以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再打開第二封信。
我 敬上
她站在雨中發抖,看著信中的字跡因為傾盆大雨而逐漸模糊。她的頭髮滴著雨,嘴裡有鹹味,而且全身痠痛。在身邊街燈投射的昏暗燈光下,她翻找外套口袋,試圖尋找某種線索:她是誰,她在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在內側口袋裡發現兩封信,第一個信封只簡單地寫上「給妳」,第二個信封則寫上數字「2」。
她憤怒地搖搖頭,抬頭凝視暴風雨,看著一道道雷電橫掃過天空。她的手又伸入另一個口袋裡胡亂摸索,抓到某個大大的玩意;她一把抽出來,發現是個瘦長的硬紙板盒,已經因為雨水而受潮變形。盒子上印了一長串化學名稱,還有一張給米芬妮.湯瑪斯的處方收據。她捏緊手指,感受到腎上腺素注射器堅硬的塑膠殼,才將盒子放回口袋。
這就是我,她苦澀地想著,我連不知道自己姓名的樂趣都享受不到,我根本沒有機會展開新生活。不管這個米芬妮.湯瑪斯是誰,她都已經讓我陷入一大堆麻煩裡了。她吸吸鼻子,再舉起袖子一擦,抬頭打量所在之處。這裡好像是公園。空曠處環繞著柳樹低垂的枝條,她的腳下似乎曾是一片草坪,現在已經被傾盆大雨沖刷成泥地。她決定先把腳從汙泥中抽出來,小心翼翼地躲開在她身邊散布成一圈的軀體。他們動也不動地躺著,而且每個人都戴著乳膠手套。
她雙手抱胸,走出公園時已經渾身濕透。回想起信中的警告,她留神檢視周遭是否有攻擊者從樹叢內衝出來。雷聲在頭頂上轟隆作響,她嚇得連忙躲開。她沿著小徑離開公園,瞪視著眼前的景象,這座公園顯然位於某種住宅區內—聳立在她面前的是一排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子。建築是滿美的啦,她嚴肅地暗想,但她可沒心情仔細欣賞。每一扇窗戶都黯然無光,同時四周開始吹起一股冷風。即使如此,她還是瞇起眼望向小路的盡頭,勉強看出遠方的霓虹燈,那裡顯然有什麼店家。她嘆了口氣,開始往前邁步,把不停顫抖的手掌插入腋下藉以取暖。
她找到了提款機,又從一間破爛的電話亭撥了通電話,最後坐進一台計程車,前往一間五星級飯店。她從後車窗往外看了好幾次,檢查是否有車跟隨,還要求司機掉頭兩次。什麼怪事都沒發生,雖然司機從後照鏡裡扔給她幾枚奇怪的眼神。等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她低聲咕噥自己有個跟蹤狂男友,司機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目光在她的臉上徘徊。就讀飯店管理的學生負責擔任夜班門房,他們堅守專業訓練,即使拉開車門看到一名渾身濕透的女人,眼睛也沒眨一下。她走過富麗堂皇的大廳,在磁磚上留下一道水痕。
穿著完美,髮型整齊的櫃檯人員(現在是凌晨三點耶!這女人是什麼怪物機器人嗎?)禮貌地抑止打呵欠的衝動,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看著面前這名遲疑地表示自己為安.萊恩,沒有預約也沒有行李,想要入房的女人。一名行李員睡眼惺忪地現身,但依然順利把她領到房間,替她用鑰匙卡開房。她忘了給他小費,但又認為對方看到她筋疲力盡的模樣,恐怕也不會計較。
她剝光衣服,抵抗泡澡的渴望,理由是她可能會在水中睡著,淹沒在花香中忘卻一切。因此她改為沖澡。她看見大塊大塊的瘀青浮現在身上,彎腰撿肥皂的時候痛得倒吸一口氣,接著她關上水,用毛絨絨的大毛巾包住身體,跌跌撞撞地踏進臥室。她的眼角捕捉到一絲動靜,發現自己正凝視著鏡子中的陌生人。
她不由自主看向那張臉,臉上一雙可怕的熊貓眼讓人難以忽視。該死的,她想,難怪那名司機完全相信我有個虐待狂男友。看起來好像有人重擊她的雙眼,眼白因為狂流淚水而充滿血絲。她的嘴唇破皮紅腫,舔舐時痛得如火在燒。「有人打算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她對鏡子裡的女孩說道。鏡中呈現出一張狹長臉,雖然不算美麗,但也不醜。我根本毫無特色,她想,毫無特色的五官配上齊肩的深色長髮。哼。她拉開浴袍,挑剔地望著自己的身體。
有很多負面形容詞都能拿來用耶,她冷酷地思索,矮小、乾瘦、平胸、傷痕累累(雖然或許只是暫時的)。她記起信件的內容,慢慢摸索左大腿的內側,果真有一小塊硬硬的疤痕。是九歲的時候從樹上跌下來刺傷的,她又想。她的身體看起來並沒特別結實,但似乎也幸運地沒啥橘皮組織。腿毛已刮除,最近也做過一次保守型的比基尼除毛。更多瘀青浮現出來,卻隱藏不了一個事實:她並沒有特別性感的軀體。我可以做點改進,她想,雖然沒法變成辣妹,但也許可以稱得上可愛。如果我預算充足的話,至少可以找點化妝品來用。
她的視線從自己的倒影轉向身後的房間。在那裡,一張巨大的床上擺了蓬鬆的大枕頭、看起來相當柔軟的毛毯和乾淨得可以在上面作畫的白色棉被。幾乎就是她目前所需,如果還有那個就好了……真的有耶!枕頭上放著迎賓薄荷糖!嗯,如果有薄荷糖,這張床大概值得她費盡力氣穿過一大片地毯後撲上去。地毯好柔軟,她可以輕鬆地倒地就睡,但想到薄荷糖讓她甘心往前移動。拖著雙腿,她蹣跚地爬上床鋪,順利的含著糖果進入夢鄉而沒被噎死。
她做了令人困惑的夢;雖然清醒後她暗想自己之所以困惑,是否只是因為夢到的人都來自失憶之前的日子。但即使在夢裡,她也如墜五里霧。她正在與人接吻,卻看不見對方,只能感受他的體溫且不斷發抖。當他的舌頭深入她的喉嚨內,她卻不感到驚慌。
然後她坐下來喝下午茶,房間內到處是蕨類植物,地板是黑白兩色的磁磚。空氣濕熱,她的對面坐著一名身穿維多利亞時代服裝的年長女士。女士小口喝著茶,若有所思,用冷漠的巧克力色眼睛凝視著她。
「晚安,米芬妮。打擾妳睡覺真是抱歉,但我得跟妳道謝。」
「跟我道謝?」
「米芬妮,別以為我不清楚妳為我做了什麼,」女士冷漠地說:「我不想欠妳人情,但是多虧妳,我和我家人面臨的威脅已經解決了。如果有天我能夠還妳人情,我想我有義務這麼做,雖說會很累人。要來點茶嗎?」她替米芬妮倒了一杯,再拿起自己的杯子啜飲。米芬妮猶疑地淺嚐一口,發現味道還不錯。
「真好喝。」她禮貌地表示。
「謝謝。」對方回答得心不在焉。她好奇地打量米芬妮:「妳還好吧?有奇怪的事情……」她的聲音漸低,凝神盯著米芬妮。「妳的心靈不一樣了,有事情發生在妳身上,就像是—」她忽然站起身,從桌邊退開,椅子都被推倒了,而且立刻分解成一股煙霧。房內的植物開始扭動,朝她的周圍靠近。「妳是誰?我不懂。妳不是城將湯瑪斯,但妳明明是啊!」
「米芬妮.湯瑪斯喪失記憶了,」年輕女子帶著夢境中奇特的現實疏離感,漠然地說:「我醒來就變成這樣。」
「妳在她身體裡。」年長女士慢慢地說。
「是啊。」米芬妮不情願地答道。
「多不方便啊,」年長女士嘆了口氣:「一個不知道自己身分的城將。」她停頓一會兒又說:「真令人頭痛。」
「抱歉啊。」米芬妮覺得自己的道歉毫無道理。
「是啊,哎,給我一分鐘,我需要思考。」年長女士踱步了幾分鐘,偶爾停下來聞一聞花朵。「很不幸的,年輕人,我沒時間待在這裡思考所有的因素。我有自己的問題,我也無法給妳實質幫助,不管是在這裡還是醒來的世界。只要我稍有不尋常的舉動,我倆都會有危險。」
「妳不是欠我嗎?」米芬妮問:「湯瑪斯幫助過妳。」
「妳又不是湯瑪斯!」女士怒氣沖沖地喊出聲。
「我不覺得她能回來向妳索討人情。」米芬妮冷冷地回答。年長女士平靜了下來。
「有道理。但我最多只能替妳保守祕密。我不會跟妳作對,也不會告訴別人發生在妳身上的事。其他事情只能靠妳了。」
「就這樣?」米芬妮不可置信地說。
「這樣就比妳以為的還重要,而且差別可大了。現在,我得走了,妳還是起床吧。」她們身邊的植物又一次扭曲,且開始向後縮,黑暗從頭上的玻璃天花板流洩而下。
「欸,先等一下。」米芬妮說。年長女士面露驚奇,她揚起一邊眉毛,擴散中的黑暗在她們的頭頂上暫停。「妳不願意再多幫點忙?」
「不了。」她有點詫異地說,又一次坐到桌邊。「妳肯定不是米芬妮.湯瑪斯。」她一邊評論一邊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晚安。」
「晚安。」米芬妮說。女士再次揚起眉毛,米芬妮感覺自己臉都紅了。她顯然應該有別的回答,一絲模糊的印象浮上腦海—一小塊流失中的記憶。「晚安……棋后?」這一次女人認可地點點頭。
「嗯,看來妳不是忘了所有事情。」
她起來後在床邊摸索著尋找燈的開關。時鐘顯示現在是早上七點。雖然她筋疲力竭,但已經不太可能重回夢鄉。她的腦海中有太多問題湧過,這些夢到底代表什麼?她該認真考慮夢境中的內容嗎?
她把對話的夢看得比舌吻的夢更為重要,似乎不太公平。然而,夢中的對話令人難以置信地生動。她能相信這些夢是潛意識的訊息嗎?她有點想把這些夢單純當成大腦在睡眠時過濾掉的無用思想,但實在不能確定。
而這位米芬妮.湯瑪斯又是誰?至於城將,這是某種軍職嗎?顯然不能完全相信夢的內容,因為她根本不是當將領的料。她嘲諷地想,自己被打成熊貓眼不就可以證明了嘛。直到現在,她還是毫無頭緒。她幾歲?結婚了嗎?手指上沒有戒指,沒有戴過的痕跡。她有工作嗎?她先前忘了查看帳戶的餘額,當時只忙著別被凍死。她有家人嗎?有朋友嗎?她嘆了口氣,又因為疼痛哼了幾聲,從舒適的床上滾下來,小心翼翼地蹣跚走向上頭扔著外套的桌子。她彎腰時結了痂的膝蓋隱隱作痛,如果呼吸太大力胸口也會疼。她正要清空口袋,視線落到一旁的電話和點餐單。
「哈囉,這裡是五五三號房。」
「好的,早安,萊恩小姐。」一個幹練、但幸好並不高傲的聲音問道:「我能為您效勞嗎?」
「噢,我想點早餐。我想要一壺咖啡,藍莓鬆餅,柳橙汁,全麥土司,橘子果醬和兩塊生牛排,可以嗎?」
出乎意料的,對方沒有因為吃驚而沉默,那一頭的聲音愉悅地表示會將食物送上來。
「生牛排是敷我的眼睛用的,我出了意外。」她覺得必須解釋一下。
「當然沒問題,萊恩小姐,食物馬上到。」
她也詢問飯店能否盡快洗滌她唯一一套衣服,電話那頭的聲音允諾會立刻派人上來取。
「謝謝你。」她看向窗外。暴風雨在一夜之間過去了,現在的天空萬里無雲。幾分鐘後,她晃向通往陽台的門,正要打開,門口就傳來一記謹慎的敲門聲。別忘了,她心想,有人把妳打得半死,而且還有人在追殺妳。她從門上的小孔窺視,發現是一名羞怯的年輕男生,穿著飯店的制服,手拿空的洗衣袋。她瞥了眼一路散落到浴室、又皺又濕的衣服,決定忽視自己的妄想。為了乾淨的衣服,我願意冒險開門。她打開門,謝過年輕人,然後面紅耳赤地抓起潮溼的衣服,一股腦扔進袋子裡。接著,因為前晚忘了給服務生小費而感到內疚,這一次她非常大方的多給了。
她正收看晨間新聞,驚訝於沒有公園內一圈屍體的相關報導時,早餐送來了,侍者小心地替她一一擺盤,促使她又過於大方的給了小費。她坐下來,摸索外套口袋,抽出一封清楚標明「2」的信封。光看見信也讓她有些不悅,暗自氣惱寫這封信的女人,以及她害自己陷入的景況。我一會兒就看,她決定,不過先等我喝杯咖啡。她把信放到一旁,拿出皮夾,一邊小口啃土司一邊翻看裡頭的卡片。皮夾內有兩張駕照,其中一張的姓名果真是米芬妮.艾莉絲.湯瑪斯。上頭的地址無法喚起她任何記憶,雖然她好奇地發現自己住的顯然是一棟房子而不是公寓。駕照上表明她有一頭棕髮、藍眼睛、今年三十一歲;她不敢苟同地看著自己的照片,普通的五官,蒼白的皮膚,配上一對看起來很有個性的眉毛。
皮夾裡還有好幾張信用卡、提款卡,和一張草草寫下的小紙條:我很感激你的作為,但你真的不是那種能以皮夾展現性格的人。
「還真幽默,」她對自己說:「看起來我失去記憶前還滿好笑的。」翻看過其他的口袋後,又找到一包面紙、一支沒電的手機和用迴紋針夾住的一張通行證。她花了幾分鐘毫無所獲地檢視最後一樣,證件有四張信用卡厚,上面只有一張表情嚴肅的照片和條碼。她終於把外套擺到一邊,長長的啜飲一口香濃的咖啡。現在是讀信最好的時機,她只希望這封信比上一封更能讓她豁然開朗。嗯,至少這封信是打字的,不是手寫。
親愛的妳,
注意到我沒叫妳米芬妮嗎?有兩個理由。首先,我覺得把我的姓名強加於妳相當沒禮貌,再來,嗯,感覺就是很奇怪。說到奇怪,我猜妳一定在想我為什麼寫這封信,我怎麼知道必須寫信的。
妳在想我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未來。
哎,壞消息是,我可不是靈媒。我無法預知未來,也不能預測到今晚的樂透中獎號碼,其實滿可惜的,要不然用處可大了。但是過去一年來,好幾個人都宣稱他們能夠預見我的未來,且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當中有些人知道自己腦中偶爾會閃過預知的畫面,但其他人甚至無法解釋他們在大街上找我攀談的原因。他們都經歷過夢境、異象、預感。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只是一般的瘋子,但這樣的事情不斷發生,就變得難以忽視。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我會發現自己站在雨中,不記得自己是誰。我知道妳會甦醒,被一群戴著手套的死人圍繞。我也知道他們被「慘烈攻擊」才會倒在地上,這個字眼是一名古怪的老女人在利物浦的街上和我說的。
我在想,妳是以我的一部分組成的嗎?或者妳是一個全新的人?妳不知道自己是誰,這部分我可以肯定,但還有其他東西不見了嗎?我猜妳不知道《簡愛》是這世上我最不喜歡的書,還有喬琪.海耶(Georgette Heyer)寫的作品我都非常喜歡。我喜歡橘子,還有酥餅。
「那妳喜歡鬆餅嗎?」飯店房內的女子暗想,咬了一口填滿了藍莓的美味。「我肯定很喜歡,妳應該早說的。」
說實話,我覺得這整件事令人驚恐。我的生活本來有條有理、安全舒適。是有些不尋常啦,但我一直努力好好過活。而現在我只能從別人告知我的訊息中拼湊事情的輪廓。
一、我知道我會失去記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會盡力做好準備,讓這一切對妳來說越簡單越好。
二、我知道我或是妳會被攻擊,會迎戰,並取得勝利。我賭最後這點會發生在妳身上。我很有組織能力,但我不會打架。雖然熊貓眼大概是我造成的,我似乎常發生這種事。
三、我知道攻擊我的人全都戴著乳膠手套,這點非常重要。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也許只是偶發的反常現象罷了。妳不明白其重要含義,但我知道,我也會跟妳解釋,如果妳要聽的話。妳現下只需要知道,有個我應該能信任的人,決定我得被移除。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為了一件我還沒做過的事。
我也不確定妳會讀這封信,甚至不確定妳有沒有讀第一封。我只能寫好幾封信,放在每件外套和夾克裡,確保妳需要時就能拿到。我只能期盼我對未來有限的知識能夠對妳有幫助,而且妳將因此獲得妳自己的一些額外見解。
還有,事情發生時我會穿著一件外套。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面對事實。妳得做個抉擇,因為我沒法幫妳。妳可以從我的人生中走開,創造新生活。如果那是妳的選擇,妳必須離開這個國家,這副軀體擁有一大筆錢—可以讓妳過上非常舒適的生活。我留下了操作指南,教妳幫自己建立一個全新的身分,還有一份姓名和資料的清單可以用來保護自己。這絕不可能是一個徹底安全的人生,但至少我這個知道如何做準備的人,能夠盡量保證妳的安全。
或者妳可以選擇接受我的人生,妳可以找出我被背叛的原因。之前我說過,我有美好人生,這是真的。妳擁有的這副軀體享有普通人做夢也想不到的財富、權力和知識。妳也可以擁有這些東西,只是這個選擇會帶來危險。不論原因為何,我們都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對妳不公平,因為妳什麼都沒做,對我不公平,因為我不相信我的行為該得到如此下場。
所以,這是妳必須做的抉擇。不公平嗎?當然了。但妳還是得選擇。信封裡有兩支鑰匙,都能打開市區巴辛思維特街上曼塞爾銀行裡的存款箱,1101-A箱有妳遠走高飛所需的資料,而1101-B箱則讓妳回到我的世界。妳不管選哪個我都不會怪妳。
祝妳一切都好。不論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