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法老的來生之旅（節錄）

《金字塔經文》

相信拉神和其他永生的諸神能夠永遠活著的原因，是祂們一直讓自己長生不老。法老的名字有「重複出生」和「出生的重複者」的意思。眾神在祂們的住所吃下神聖的食物和神水，讓自己回春。所以，法老想要得到永遠的來生，也必須去到諸神的居所，享用諸神的神聖食物。

古老的誦文懇求諸神和死去的法老分享祂們的神食：「您帶著這位國王，您吃什麼，他就吃什麼；您喝什麼，他就喝什麼；您住哪裡，他就住哪裡。」在佩皮（Pepi）法老的金字塔中，發現一段寫得更具體的經文：

　　從您永生的糧食，從您永生的飲料中，請您給這位佩皮法老您的糧食。

離開人間的法老希望在拉神的天域裡，在「永生之星」上，嚐到這些永生的食物。在「供品之地」或「生命之地」，長著「生命植物」。在佩皮一世的金字塔裡，有一篇經文描寫他經過一個全身羽毛、長得像鳥的守衛，去見荷魯斯的使者。在使者的陪伴下，他來到了大湖，偉大諸神降臨的地方。在永生之星上的諸神，給了佩皮生命植物，也就是讓諸神得以永生的資糧，故此他也能靠它而活。

埃及畫作向我們顯示，死者（有時候和他的妻子一起）在這個天上的天國裡，飲用生命之水，水裡長著生命之樹，樹上則結著永遠吃不完的果實──椰棗（見圖9）。

這個天上的終極之地就是拉神的出生地，祂從地球回到這裡。祂在那裡不斷恢復活力或「再度覺醒」，四罐女神（Goddess of the Four Jars）會定期倒一些靈丹妙藥給祂。因此，埃及國王也希望能得到同樣的女神照顧，給他服用仙丹，「重新」讓他的心活過來。這叫做「青春之水」的水，讓奧西里斯把自己變年輕；所以死後的佩皮國王得到這樣的承諾，荷魯斯會「給他年輕的第二春」；荷魯斯會「用青春之水還你青春」。

法老在來生復活，甚至變年輕之後，將會進入一個極樂世界：「他和諸神同飲共食；他喝的水是酒，和拉神的一樣。當拉神進餐時，給他食物吃；當拉神喝水時，也給他水喝。」經文補充道：「他每天都睡得很香…… 他看起來比昨天更有精神了。」這有點像是二十世紀的心理療法。

必須先死亡才能得到永生，這一點讓法老感到困惑。法老作為上下埃及的最高統治者，享盡地球上能享受的富貴生活；死後復活來到眾神之間，是最吸引人的前景和期望。此外，只有當塵世的身軀在墳墓裡保持永久不腐，他才能得到來生；因為對於埃及人來說，每個人都有一個（Ba），類似我們所說的「靈魂」，它在人死後會像鳥一樣飛上天國；每個人也都有一個卡（Ka），可譯為雙重、祖靈、本質、人格，法老透過它才能轉換到來生。撒母耳．莫瑟（Samuel Mercer）在《金字塔經文》（The Pyramid Texts）的介紹中，認為卡代表人類內在的神的化身。換句話說，卡這個概念暗指凡人具有神聖元素，可以在死後將自己的生命帶入來生的雙重性。

但就算有來生的可能性，想得到它也不容易。死後的法老要穿過一條充滿挑戰的長路，而且還需歷經精心準備的儀式後，才能踏上這條路。

法老神化第一步，是從他的淨化開始，塗上香料樹脂等防腐方式製成木乃伊，如此一來，死去的國王就可以像奧西里斯聚合的身體一樣獲得永生。製作成木乃伊的法老，隨著送葬隊伍進入金字塔內的墓室裡，陵寢頂部是金字塔結構，前方則是一根橢圓形的柱子（見圖10）。

祭司會在這個陵寢裡面進行一些儀式，讓法老在旅途結束後進入來生。埃及的葬禮儀軌稱這些儀式為「開口」，是由一位穿豹皮的「閃」（Shem）祭司主持（見圖11）。學者認為這開口儀式就像它的名稱隱含的意思一樣：祭司用一個彎的銅具或鐵具，將木乃伊或死去國王塑像的嘴巴打開。很顯然，儀式主要是象徵性的意義：打開死後國王的「嘴巴」，或打開通往天國的入口。

之後，木乃伊會用其他材料緊緊裹起來，放上國王的金面具。如此一來，觸碰法老（或國王塑像）的嘴，就只有象徵性的意義了。事實上，此時祭司所吟頌的對象不是死者，而是對那些讓死者「開口」、帶他進入永生的神祇。特別懇求荷魯斯之「眼」，也就是荷魯斯和塞特戰爭中失去的那隻「眼睛」，這樣「開口」儀式才能「為國王打開一條路，通往閃亮造物主的居所，讓國王與祂們一起生活」。

根據經文和考古發現，法老在地球上（猜想只是暫時性）的陵寢，東邊有一扇假門，它看起來像是一道磚門，實際上卻是一堵堅固的牆。法老經過淨化、四肢被裹起來、「開口儀式」後，就像是提升了自己，擺脫了俗世的塵埃，並通過那道假門。根據記載逐步處理復活過程的《金字塔經文》，法老自己是過不了那道石牆的。「你站在這道阻止人們進來的門前」，經文說，直到「祂，這個部門的主管（負責這個任務的神使）會出來見你。祂會握你的手臂，把你帶至天國，見你的父親」。

法老藉由神使的幫助，通過假門，走出了封閉的墳墓。祭司就高唱：「國王已經在天國的路上了！國王已經在天國的路上了！」

　　國王已經在天國的路上了，國王已經在天國的路上了。在風中，在風中。他沒有遇到阻礙；也沒有人會阻礙他。國王獨自前來了，他是諸神之子。拉神將帶著食物在高處會見他；他將得到來自天國的供品。國王就是「再來之人」。

但死後的國王在升至天國與眾神一起吃喝之前，必須經歷一段艱難的旅程。他要去的地方叫尼特─科特（Neter-Khert，意思是山神之地）。有時象形文字把它畫成一艘渡船：上方有神（尼特）象徵的旗幟標記；法老要到達那個地方的話，必須先穿過蜿蜒曲折的蘆葦湖。這個布滿沼澤的水域，只有在渡船之神的幫助下才能通過，但在渡船之神答應幫助法老穿過去之前，會問法老這個問題：你有什麼權利穿越過去？你是神或女神之子嗎？

法老在渡過湖泊之後，還得經過沙漠、山脈，通過各式各樣的守衛神，才會抵達杜亞特（Duat）──一個被稱之為「升至星星所在」的神奇之地，它的具體位置和名字難倒了很多學者。有些人認為它是陰間地府，一處靈魂的居所，國王必須像奧西里斯一樣通過地府。其他人則認為它是地下世界，充滿地下通道、洞穴、看不見的神，有許多沸騰的水域、恐怖的燈光，由鳥兒把守的房間，以及會自動開關的門。這片神奇的土地分成十二塊，要歷經十二個小時才能穿過。

杜亞特更令人困惑的地方是：雖然它具有地球陸地的特徵（再穿過一條山道就可以到達了），或是地下層的意思，但它的象形文字是：一顆星星、一隻高飛的獵鷹；或是簡單圈在圓圈裡的星星，象徵與天界或天國的關聯。

令人困惑的是，《金字塔經文》描寫法老從出生、死亡、復活，轉化到來生的一生，認為人類的問題是無法像神那樣飛升。一篇經文提到了這個迷惑，用兩句話作結：

　　人們倒下了，他們沒有名字。抓住泰蒂（Teti）國王的雙臂，把泰蒂帶到天上去，他就不會像地上的凡人那樣死去。

所以國王必須穿過地下迷宮，到達「隱藏之地」，直至他找到那位拿著生命之樹標記的神為止，那位神就是「天國的使者」。使者會為國王開啟祕密的大門，領他走向荷魯斯之眼，邁上天國的階梯，在天梯「充飽能量」後，可以由藍色變成紅色。接著，國王將變成獵鷹神，一路朝著天上飛，飛往永生之星上永恆的來生世界。拉神將會在那裡親自迎接他：

　　天國之門為你敞開；極樂世界之門也為你敞開。你就快看見拉神站在那裡等著你。祂會握住你的手，祂會帶你去天國的雙重聖壇；祂會讓你坐在奧西里斯的寶座上……你會得到支持，裝備成神……在永恆的永生之星上。

我們今天所知大多數關於這方面的知識都是來自於《金字塔經文》──這些成千上萬句詩節，都來自於西元前二三五○至西元前二一八○之間，統治埃及的五位法老金字塔裡的牆壁、通道等寫著古埃及象形文字的浮雕和畫作。這五位法老分別是烏納斯（Unas）、泰蒂、佩皮一世、邁瑞拉（Merenra）和佩皮二世。庫爾特．塞思（Kurt Seth）將這些經文做了整理和編號，編成巨著《古埃及金字塔經文》（Die altaegyptischen Pyramidentexte）；這本書和另外一本英文作品，撒母耳．莫瑟的《金字塔經文》，是這方面學術的主要參考資料。

組成《金字塔經文》的成千上萬句詩節，就像是一本不斷重複、前後不連貫的符咒合集，召呼眾神或描述國王的揚升。學者讀懂這些材料的意義，發展出古埃及神學變遷的理論，認為這些積累數千年來的資料都是涉及「太陽教」（敬拜太陽神拉）和「天教」（敬拜奧西里斯）之間的衝突和融合。

對於將這些大量詩節視為表達原始神話的學者來說，這些《金字塔經文》是古人恐懼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所產生的想像，他們把這些自然現象稱作「眾神」──不過，即便這樣理解，那些詩節還是比以往任何文字都令人困惑。所有學者都同意，有些詩節是古代文士從更古老的經文摘錄出來的，這些古老經文顯然更有條理、前後連貫和容易理解。

石棺和棺木的碑文，以及莎草紙（經常伴有草圖）的文字，都顯示了那些詩節、話語和章節（帶有「升天者之章」等名稱）都是從《死者之書》（Books of Dead）抄錄下來的，因為書中有〈在杜亞特裡的那一位〉、〈門之書〉、〈雙道之書〉之類的標題。學者相信這些「書」都源自於兩部較早的基礎：一部古老著作是關於拉神的天上旅程，另一部則著重在荷魯斯復活、進入來生的極樂世界：美食美酒、天國居所裡交合之樂（這個版本的詩節甚至會被寫在護身符上，以達成人們「日夜和女人結合」，隨時「欲求女人」的渴望。）

然而，這些學術理論卻沒有解釋《金字塔經文》資訊裡的神祕層面。令人費解的是，為什麼荷魯斯之眼是一個國王可以走進去的獨立物體，它能在「充飽能量後」變成紅色和藍色。還有自動航行的船、自動開關的門，以及臉上綻放著光卻隱形看不見的諸神。假設地下世界只有靈居住，卻又有「橋梁」和「銅纜」。最讓人不解和迷惑的還是：如果法老的轉化要讓他來到地下世界，那為什麼《金字塔經文》又說，「國王已經在前往『天國』的路上了」？

全部詩節都說明，國王是跟隨眾神的路線；他以神的方式穿越湖泊；他搭乘拉神曾使用過的帆船；國王和奧西里斯一樣，升至天國「被裝備成神」等等。所以問題來了：如果這些經文記錄的不是原始的幻想（神話），而是死後的法老仿效諸神所進行的真實旅行呢？如果經文描寫的不是法老的旅程，把法老的名字換成神的名字，就是諸神更早之前的旅程紀錄呢？

加斯頓．麥斯皮羅（Gaston Maspero）是埃及古物學者先驅之一，他在《古代埃及考古學》（L’Archéologie Égyptienne）和其他著作裡，認為從語法結構和其他證據顯示《金字塔經文》起源於埃及文明的開始，甚至早於它們被象形文字記錄下來之前。美國埃及學家、歷史學家布雷斯特（J. H. Breasted）在《古埃及宗教和思想發展史》（Development of Religion and Thought in Ancient Egypt）一書指出：「不論我們是否擁有，但這些史料曾經存在過。」他把《金字塔經文》裡發現的一些資訊，視為文明的當時情況和真實事件的訊息，而非出自於幻想，反而更增強這些經文的真實性。他說：「這些想像其實是反映出長期消失世界中大量的畫面。」

把《金字塔經文》和其他後來的文獻和插圖合在一起看，就會看出它們描述的是前往一個特定領域的旅程：從地上開始，通往地下領域，頂部有一個朝向天空的開口，眾神和仿效的國王由此處被發射，前往天國。如此一來，那些象形文字的含義就是：一個在地下卻又似天國的地方。

法老死後通過陵寢、前往來生的旅程，真的是到達天國的道路嗎？甚至連古埃及人都說那並不是木乃伊屍體的旅程，而是死後法老的卡（雙重體）的旅程。他們認為這個雙重體將通過實際的地方，重演另一個過程。

如果《金字塔經文》反映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法老前往永生的旅程，就算只是出於仿效，但其實在史前時代確實是一步一腳印的真實旅程呢？

就讓我們跟著這些足跡，走上眾神的道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