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與古人同行:探索宏都拉斯
10.我是薩滿靈視中看見的女子?
一八四一年之前,很少人知道科潘魯伊納斯。那一年,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出版了他們的《中美洲、恰帕斯、猶加敦半島旅行事件》一書。兩人在科潘魯伊納斯待了十三天,史蒂芬斯負責清理遺址,卡瑟伍德負責繪圖。兩星期之後,史蒂芬斯出發前往瓜地馬拉,卡瑟伍德獨自留在科潘,繼續在紙上記錄這座巨大的遺址。史蒂芬斯離開科潘前,用五十美元向一名當地農夫買下了馬雅城市座落的那片土地。那時史蒂芬斯以為他買下的是全部土地,但有跡象顯示,那名農夫只是賣給他繼續開鑿與記錄遺址的權利。無論如何,那名農夫都相信這是筆好交易,因為當地人與天主教神父都認為那是一處「不祥之地」,充滿了超自然事件與奇怪的石頭和異教徒神像。
下一個世紀,仍然很少遊客造訪科潘。然而在一九六八年,瑞士作家艾利希‧馮‧丹尼肯(Erich von Däniken)出版了備受爭議的著作《諸神的戰車》(Chariots of the Gods),在美國與歐洲都成了暢銷書。馮‧丹尼肯聲稱在馬雅城市科潘的石碑(高大、有雕刻的紀念石碑柱身)上,雕鑿著頭戴太空帽的古代太空人,他主張早在現代人類定居地球之前,太空船就登陸過地球,而教導馬雅人天文學與建築學的就是外星太空人。他相信是外星人協助馬雅人建造他們的城市,而馬雅統治者就是外星生物的後代。
在這一章,你將看到發生在科潘的一起驚人事件,那是我個人與幽浮的第一與第三類接觸,將使對此現象懷疑的人轉而深信不疑。
※※※
我已在宏都拉斯的科潘待了一星期,此時旅館裡的一名房務員悄悄過來找我,跟我說:「他們說妳是原住民。」我望著站在面前的這位女士,她玩弄著圍裙的邊角,避免與我有眼神的接觸。由於科潘這個地方很小,消息在人與人之間傳得很快,在旅館住幾天後,鎮上許多人都知道我是誰,即使我還沒見過他們。
「是的,」我回答。「我是美國原住民。」
她點點頭,接受了我的回答。她是個矮小、結實的中年女子,穿著旅館老闆規定、靈感來自馬雅文化的制服,編成辮子的黑髮圍在她飽經風霜的臉旁。自從離開蒙大拿之後,我見過數百個像她一樣的女人──工作過勞、報酬過低,而且可能是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
「妳如果晚上到遺址去,可能會看見那些老人。」她說。「我們的祭司說,妳一定要是原住民,不然祂們不會出現。」我對她透露的事感到很驚訝,而為了努力不表現出太吃驚的樣子,我保持沉默,專注傾聽。她用馬雅語說著,那些祖先們只在夜晚出現,又說只有原住民見過那些祖先。
「那些老人是誰?」我接著提出問題時,她困惑的看著我。「那些祖先是……幽靈嗎?」
「祂們就是那些老人。諸神。祂們會以許多形態出現。」
「請解釋一下。」
「有時祂們從天上來,有時從叢林裡來,有時以光的形式來。我告訴妳這些是因為妳是原住民。我老闆跟我說妳是原住民,而且是一位很重要的女士、一位聰明的女士。我們村裡的祭司說妳會來。」
「請坐。」我一邊說,一邊請她在我坐著的床上空位坐下,但她仍然站著。
「我們祭司幾星期前就告訴我們妳會來。他說妳來了之後,我們會得到豐盛。他說妳是帶著善意的目的來到這裡,我們應該與妳分享那些老人的祕密。這是他第一次讓外來者知道我們的祕密。」她說完便轉身打開房門。
「請等等,」我說。「村裡的祭司告訴你們我會來,那是什麼意思?妳是指那位天主教神父嗎?」
「不不不,」她說。「我來自山裡的一個村莊,離科潘魯伊納斯不遠,但要去那裡很困難。我們村裡沒有天主教神父。」她拉開窗簾,巡視了一下外面的庭院。「我想你們的說法是『薩滿』。雖然科潘大多數人都是天主教徒,但我們在村子裡還是遵循著古老的宗教。我們的祭司看到一個影像,他說會有個原住民女子從北方過來,她很仁慈且聰明,她會非常喜歡我們的人民,諸神會因此把遊客帶來,我們會再度繁榮起來。遊客會越來越多。」
「你們的祭司相信我就是那名女子?」我問道。
「我們村裡的每個人都相信,連我一些住在科潘魯伊納斯的親戚都相信。妳是原住民,又來自北方。妳會送小孩禮物、給服務生小費,妳的心地很善良。大家都這麼說。我老闆還說妳在美國是個很有名的人物。」她越說下去,我覺得越不自在。
「我不是名人,」我說。「我只是個大學老師,一個教授。」
「今晚,就在午夜時分,請準備好。我哥哥迪奧多羅會過來找妳,他會帶妳進入古城。如果妳就是諸神派來的那名女子,妳就會在那裡見到那些祖先。」
「今晚妳哥哥帶我去遺址的費用是多少?」我問。
她搖搖頭。「不用錢。」她回答。那一刻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在那裡等著,我們之間的沉默開始變得有些尷尬。
「我會等迪奧多羅來。」我說。
「他大約午夜的時候會到。」
我在旅館庭院找到一名服務生,請他拿一些冰塊到我房間。我回到有冷氣的房間,拿起史蒂芬斯的書,複習他對科潘的評語。我整個下午都在電腦前寫下對這座遺址的看法與敘述,但仍無法不去想那位村莊神職人員的預言。我很熟悉原住民世界中現任薩滿的力量,因此並未小看那名女子說的話。我試著專注於史蒂芬斯的書,但最後只讓我睡著了。後來是房外的吵雜聲把我驚醒,一個有三個小孩的家庭入住隔壁房間。我快速沖了澡,穿上牛仔褲,在背心上加了一件長袖襯衫,拉開小旅行箱前方袋子的拉鍊,掏出我的牛仔靴。當初我朋友珍建議我把牛仔靴留在家裡,那晚我卻很慶幸把它帶出來。
我捲起襯衫袖子,把濕濕的頭髮紮成髮髻固定好,走出房門,踏入夜色中。我挑了一張靠近庭院的桌子吃晚餐,看看庭院四周。一個獨自一人、穿著體面的男人與我眼神相遇,對我微笑。他戴著一頂白色牛仔帽,腳穿一雙有複雜裝飾的西式靴子。他正看著我的牛仔靴。
「珍,妳會嫉妒死我!」我低聲對自己說,一邊看著菜單。吃完晚餐的pollo sudado(一種混合雞肉與馬鈴薯,上面淋著番茄醬汁的餐點)之後,我決定去散步。正起身打算離開時,那名英俊的陌生人走過來,對我行個禮,吻了我的手一下。
「華金‧路西歐在此為妳服務,女士。」
「很高興認識你。」
他微笑著指著我的牛仔靴。「我不常看見女人穿牛仔靴,這在宏都拉斯可是很少見的。」
「可能在蒙大拿比較常見吧,我住在那兒。」我回應道。
「喔,蒙大拿啊,我知道那一州。美麗的蒙大拿,牛仔與印第安人的土地。」
「你去過蒙大拿?」走到外面時我問他。
「我沒去過,但看過照片。十五年前曾有個男人從蒙大拿到科潘來,我們叫他強尼,他就住在村子裡研究遺址。他離開的時候,把他的東西都分送給了當地人。村民至今都還會說著他的故事,他在此地已成了傳奇。我很高興有他這個朋友。」
「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我問道。
「我只知道他叫強尼,我都叫他『蒙大拿的強尼』。」華金陪我走到中央廣場,對我行個禮就離開了。我在一家當地披薩店停下來買瓶水,看見六個在馬雅坦雙語學校教書的英文老師正在為同事慶生。除此之外,那裡沒有其他人。在前往遺址的入口處,可看出這個城鎮歡迎有穩定數量的外國人前來,也逐漸期待遊客能為鎮上帶來收入。這裡的遊客顯然很少,我被認為是薩滿靈視中的那名女人可是責任重大,而我仍對那則預言感到困擾。我擔心自己的出現會令人們失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期望。逗留大約一小時後,我走回旅館。空氣中飄蕩著香料燉肉與新鮮墨西哥玉米薄餅的氣味,一道涼爽溫和的微風吹過山谷,在熱得難受的白天過後感覺很舒服。我回到旅館房間寫日記。
午夜時分,迪奧多羅來敲門了。我打開門,看見一個閃著四顆金牙光芒的微笑。旅程中我常看見有著金牙的男女,金牙是古馬雅人財富的象徵,似乎至今也一樣,但或許村裡唯一的富人就是牙醫。
「跟我走。」迪奧多羅說。他拿著一盞燈籠與一支手電筒,背上掛著一把彎刀。我們走向鎮外朝遺址的一小段路。夜晚一片漆黑,我們走離鎮上越遠,夜裡的聲音越嘈雜。夜行性鳥類在樹上鼓動著翅膀,一種昆蟲的嗡嗡聲從叢林地面帶來有節奏的振動,迴盪在夜空中,更增添陰森感。迪奧多羅帶我走上一條隱藏得很好的小徑,我們屈身爬進那條被密林覆蓋的通道,一進去之後,小徑便豁然敞開。迪奧多羅停下來,點燃煤油燈籠,把手電筒遞給我。小徑很窄,河流傳來潺潺水聲。我記起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也曾在走過嚮導用彎刀開闢的小徑後,涉水而過一條河流,但此時有某樣東西拂過我的臉頰,令我一時分心,對那冒險二人組的思緒瞬間消失。突然間,就在左下方,我發現兩隻閃著紅光的眼睛。迪奧多羅低聲用西班牙語說:「Balam。」我明白那是隻美洲豹。我們一靠近,牠便快速躍入林中。他說看見美洲豹的眼睛很難得,而這是個好預兆。
黑暗中我看見前方有道昏暗的燈光,我們靠近時,那似乎是道紫色的光。一開始我以為有人在我們前面,但當那道光開始分裂成數顆小小的光球,我才明白那不是另一盞燈籠。
迪奧多羅一邊用西班牙話低語,一邊環視這個區域。他說那些光就是那些老人──祖先們。我想到在我家鄉儀式中出現的那些無法解釋的光,長老們說那是祖先的靈魂。
迪奧多羅確定此地只有我們之後,便引導我走上廣場中央的神廟階梯。就在那裡,一片漆黑當中,他弄熄了燈籠,身體往後靠,放鬆下來。
「現在我們必須等待。」他輕聲的告訴我。我也往後靠,抬頭望向天空。頭頂上的盈凸月高掛天際。白天令人難以忍受的白色熾熱,變成涼爽暗黑的祕密舞台,背景則是數以百萬的微小星點。在這些閃閃發光的珠寶下,夜行性動物紛紛來到。蝙蝠在我們頭上突然下降又往上飛旋,同時,下方各種不知名的生物則在古老建築間急促奔跑。接下來三小時,我們都沒有說話。
當我覺得自己正開始打瞌睡的時候,事情發生了。「祂們來了。」迪奧多羅低聲說。然後我看到了祂們。小光球在那古老廣場四周閃爍,且活潑的來回舞動著。正當我驚訝於在眼前上演的景象,其中一道光從流暢的誇張動作中停下來,移到我的正前方。其他的光則漂浮在這道光的後面排成一種隊形。祂們在那裡停留,沒多久後就在夜空中消失了。迪奧多羅用西班牙語與英語說著:「妳是我們的一分子。」
我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想著自己剛剛看見的景象。正當我陷入沉思時,曙光乍現,陽光灑入廣場。忽然間,一架巨大、圓形、像輪子般旋轉的飛行器在頭頂上方出現。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旋轉的輪子朝東方消失,太陽則在燦爛的橘紅色光中出現。我瞇著眼往太陽的方向看去,但那架飛行器已經不見了。晨霧散去,這座古老城市因而顯現,但已不見那迴旋飛行輪的蹤跡,而它剛剛才在那些光球出現處的上方短暫盤旋。我看著迪奧多羅,他說我們該走了。我盲目的跟著他,循原路穿過叢林折返,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感到既興奮又不確定。
「迪奧多羅,你看見那艘太空船,那艘幽浮了嗎?」我問他。
「是的。那些老人、祖先們是從天空來的。我們很久以前就看過祂們了。我們的祭司說妳有神力能把祂們帶回來。」
「迪奧多羅,我沒有神力。我是個大學教授。」
「祭司說妳的來訪會恢復我們的平衡狀態。必須是個從北方來的、無私、仁慈又善良的女人,妳就是那個女人。」
「我不確定我就是薩滿所預言的那個女人。」我說。
「喔,是的,妳就是那個女人。如果不是,為何那些老人會來?」
迪奧多羅問我午夜是否想再回來這個遺址,我告訴他我一小時內就要離開,他看來很驚訝。我跟他解釋,是因為我跟一位司機約好了。我們到達科潘魯伊納斯時,他對我行了禮、跟我握手。「謝謝妳,女士。祖先們已經因為妳而回來了,現在我的村莊會再度繁榮起來的。」
我獨自走回旅館。此時天氣已經很熱了,我想像太陽是隻吞噬天空的怪獸,天空沒有半點雲,只有火般燃燒的熾熱,令我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出汗。我只想把自己關在房裡,沖個冷水澡,然後寫下我所看見的景象。但當我抵達旅館,華金便朝我走來。穿著黑色外套、頭戴牛仔帽的他,打開外套,秀出裡面穿的蒙大拿州立大學足球隊T恤。
「我是為了向妳致敬而穿的,女士。」他說。「記得我跟妳說過蒙大拿的強尼把他的衣服都送給人們的事嗎?這件T恤就是他給我的。妳告訴我妳是來自蒙大拿大學之後,我就決定為妳穿上它。」我沒有糾正他。蒙大拿州立大學與蒙大拿大學不是第一次被混為一談,雖然兩校的足球隊可能不同意,但其他州的人經常把兩所大學搞混。
「我家裡也有一件同樣的T恤。」他陪我走到旅館大廳櫃檯時,我跟他表示。
「對了,博士,妳的司機已經在等妳了。」他指著一個正走向前來、戴著白色牛仔帽的男子。這位司機帶著大大的笑容,露出我從未見過的雪白牙齒。他的黑色直髮留到硬挺的白色短袖襯衫領口,華金介紹時他微微跟我行了禮,身上帶著肉桂香味。「這位是馬蒂歐‧烏爾達‧力歐斯(Mateo Huerta Rios),他是全宏都拉斯與瓜地馬拉最棒的司機兼嚮導。我連妹妹還有媽媽都會放心交給他,在瓜地馬拉他會把妳照顧得很好。其實他是土生土長的宏都拉斯人,但他住在瓜地馬拉。他也能說很標準的英語,人很聰明,就跟博士一樣。」我伸出手,向這位我透過電子郵件與電話挑選出來的陌生人打招呼,未來兩星期,他將是我的嚮導、老師與司機。
「很高興認識你,馬蒂歐。」他微笑並微微行禮。他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雖然如果忽略耳際的些許白髮,很可能誤以為他的年紀更輕,但他跟我保證他擁有人類學與歷史碩士學位,是在約翰‧甘迺迪當選總統那年出生的。他的學位給了他在瓜地馬拉一所中學擔任校長與老師的機會。在暑假與假日,他則藉著載遊客旅行賺取外快。他有兩個已經結婚的孩子,還有兩個孩子仍在讀大學。新的一年到來前,他就要當祖父了。頭戴白色牛仔帽、腳穿西式靴子的他,站起來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寬闊的肩膀把白色短袖襯衫撐得很緊,使他看來比較像是個從事勞動工作的牛仔,而非知識分子。我選擇他,是因為他對史蒂芬斯與卡瑟伍德、以及他們穿越瓜地馬拉與宏都拉斯之旅的認識,還有他坦承有多次接觸幽浮的經驗。我跟他在電話上談過,經過幾次電子郵件的往來,我決定他是我這趟探險的完美司機人選,而他也非常高興擔任我的護衛。
「這是我的榮幸,博士。」
我請他等一下,然後快速走到我的房間,把最後幾件物品打包好,再四處察看一遍,便拉著行李往大廳櫃檯走去。我把剩餘的宏都拉斯幣與二十美元放入一個信封,要求櫃檯人員交給那位來找我的房務員。當我轉身要跟著馬蒂歐去搭車,華金伸出手臂,把我拉近他,在我的雙頰上吻了兩下。
「下次回來,妳將會是我們最尊敬的貴賓。」
「謝謝你,華金。我會再回來的。」我再掃視四周一遍,看到了那位房務員躲在一株大棕櫚樹旁,朝我讚許的微笑著。我向她揮手道別。離開旅館時,我看見迪奧多羅站在對街一棟建築物的入口,我停了一下,隨即坐進馬蒂歐的廂型車內。我們從路邊開走時,迪奧多羅用西班牙語大聲喊著:「妳是我們的一分子!」我搖下車窗,也用西班牙語大聲對他說:「我很快會再回來。」他明白,我打算很快回來。
我們離開城市邊界時,馬蒂歐小心的問我:「妳昨晚看見幽浮了嗎,女士?今天早上電視上有關於幽浮的報導,他們說它在天空出現,然後往科潘方向消失了。」
※※※
我沒有回答馬蒂歐的問題。我想好好回味與迪奧多羅在科潘的遭遇。那時,我需要把我對幽浮的想法留在心裡。後來,我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