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1】蓋亞生育的怪物後代
蓋亞和烏拉諾斯的其他孩子還有獨眼巨人族(Cyclopes)、巨大而可怕的百臂巨人(Hecatoncheires);每個百臂巨人都有50個頭及100隻手臂,Hecatoncheires的意思就是「有一百隻手的」。這些生物可能有潛在的麻煩。有些版本的故事說,烏拉諾斯把他們打入了塔爾塔羅斯;還有一些故事則宣稱烏拉諾斯拒絕讓這些怪物出生,一直把他們困在蓋亞在地下的子宮裡,因此他們從未直接對人類造成威脅。
蓋亞並不贊成烏拉諾斯對待子女的方式,她決定是時候該做點什麼了。「時間」就是蓋亞最小的兒子克羅納斯(Cronos);隨著他的誕生,時間才來到世界。就像對那些縱情玩樂的人來說,時間總在不經意之間就消逝了,當與蓋亞一起躺下來時,克羅納斯趁其不備,用蓋亞精心準備好的鋒利大鐮刀一下子就閹割了烏拉諾斯。
烏拉諾斯的陽具被丟到海洋之中,於是從海水中誕生了阿芙羅黛蒂(Aphrodite),她是「奧林帕斯主神」(Olympians)最老的一位。海希奧德告訴我們:「她被稱為阿芙羅黛蒂,是因為她從泡沫(Aphros)誕生……愛神和甜蜜的欲望之神(Desire)與她的出生相伴,他們隨後把她引到了諸神之家,讓她在人類與不朽神靈之中,處於少女的竊竊私語、滿面笑容、甜言蜜語以及親密的溫情柔意之位。」
【試閱2】諸神的世界,人類的世界
新創的世界既帶有人文主義的色彩,又富有超自然的光輝。它帶著人文主義的色彩,是因為新一代神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他們雖然生而為神,卻並非全知全能。他們和人類有著同樣的價值觀、理想與挫折。儘管他們吃的是神餚,血管中流的是靈液,但他們還是需要進食、會覺得疼痛、會嫉妒憤怒,受傷時也會流血。與人類不同的是,在各種力量之中的大神——希臘人稱其「守護神」(daemons)——肉眼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能夠瞬間移動到很遠距離之外。不過,諸神行為背後的動機又很容易被人類理解,而且往往不怎麼令人讚賞。
由於神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神與人類也就如同人類與野獸之間逐漸演變的關係一樣,在當時,人類與神之間的界限並不像今天那樣涇渭分明。
在神和人類之間(神如何及為何創造人類是下一章的主題)還有許多其他的存有,例如牧神(satyr)具備神性的要素,但地位又比人類低。不僅是次級神,甚至連主神也熱中於與人類相愛,產生了混種的後代。
古代人生活在一個充滿神靈的世界裡,而且新神一直不斷湧現,甚至連酒神戴奧尼索斯(Dionysus)這樣的主神也來到人類社會。法翁(faun)和牧神在林谷間嬉戲,外貌像吸血鬼一樣的夜魔(stryx)這類更恐怖的生物則會在夜間出沒。就算表面上看起來像人類,也可能是偽裝身分在人間巡遊的神、半神或神之子,因為人類和神可以在任何層次上互動,就和兩個人類之間的互動一般,沒什麼區別。自然與超自然之間沒有界限之分——超自然本身「正是」自然的一部分。神話世界還在成形之中,而正如我們將看到的那樣,人類也完全參與過程。但世界的秩序已經完成了——它成了一個單一、有序的整體,或者正如希臘人所說的是一個「宇宙」(cosmos)。
【試閱3】人類的旅程
對於古希臘羅馬人來說,人類的靈魂和神一樣,都是不朽、無法摧毀的。不過另一方面,人類的肉體卻終有一死,令人苦惱。即使神沒有下令讓你得到一個轟轟烈烈的結局,你終究要面臨腐爛和死亡的命運。不過對於古代人來說,死亡不過意味著踏上靈魂發展的另一階段而已,正是這樣的觀念才使得古典神話與宗教融為一體,事實上我們應當意識到古代世界的神學是一套清晰、邏輯完善的信仰體系,其複雜程度和今天仍存在的宗教一樣。無處可尋這麼明顯可以用來解釋每個人從生到死的旅程,甚至超越了死亡。
◆人世生活
在古典神話中,所有的造物在被造時都被注入了神的精神。西元1世紀羅馬詩人維吉爾在《阿伊尼斯記》(Aeneid)中將這一切表達很清楚:
從移動宇宙的神聖本質之中,出現了所有生命,人類、動物、鳥類,甚至在平滑如大理石般的海面下,在海洋深處移動的怪物。每個心靈和靈魂的起源,他們的開始與力量都是出自於激昂的天庭。
——維吉爾,《阿伊尼斯記》第6章第725行起
不過儘管人類的精神來自天庭,但肉體卻是由普羅米修斯用大地泥土塑造出來的。儘管人類想要體驗人生生活需要一副肉體,但對靈魂來說,身體也是「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靈魂被困在軀殼之中,只能透過簡單粗糙的肉體去經驗外在的現實,而且靈魂會時常受到世俗之身的粗鄙欲望與一時狂熱所支配。正如柏拉圖(Plato)著名的比喻:我們對現實的感知就像是外部世界投射在洞穴壁上的影子一樣。精神在肉體中朽壞,而後在冥界才得以緩慢淨化。
希臘神話中的冥界並不是專為苦難與懲罰而設的地獄。人在現世的所作所為當然會影響死後世界的遭遇,不過總的來說,古典世界在這方面的觀念與同時代及後來的許多文化相比,審判意味顯然輕多了。部分原因是人還在母親子宮時,他的命運就已經被恐怖的摩伊賴三姐妹所決定了:克羅托(Clotho)紡織生命之線,二姐拉切西斯(Lachesis)丈量線的長度。(摩伊賴三姐妹是倪克斯的女兒,又被稱作「命運三女神」,不過在希臘文原來的意思更接近「分配者」。)由於摩伊賴的關係,人類在塵世要經歷的一切早已注定好——真正重要的是,人不朽的精神要如何面對命運加在他身上的諸多苦難。
不過更進一步說,古希臘人認為人的性格在出生之刻已經決定了,命運三女神正是透過這種方式來影響人走上他命中注定的人生之路。人類唯一能做的就是假定自己擁有與生俱來的高貴本性,在經歷命運的考驗時能忠於自己的人格(大多數英雄的人格都是透過異常嚴酷的試煉,這點在希臘悲劇中尤為明顯)。簡而言之,對你的衡量並不是你的一生做了什麼,而是你能否一直堅守自己的人格。就這方面來說,古希臘羅馬人對於生而為人的意義有著獨到的見解。成功或失敗都是命中注定,事實上,想要知道自己的命運只要你不辭辛勞地求到神諭即可。真正重要的是,你要如何面對這樣的命運。
對於古代人來說,靈魂在塵世的旅居就好比在健身房進行高強度的訓練。那不過是一段短暫的時光,在難以承受的重壓下,你不是會成為更高尚的人,便是會被生命澈底壓垮。當你在人世預定的時間到了,你將不得不離去。古典神話裡讓生命終結的是第三位命運女神,她將會剪斷生命之線,讓你的生命走到盡頭。第三位命運女神叫做阿特洛波斯(Atropos),希臘文中的意思是「不可阻攔的」,現在有種致命劇毒就叫做阿托品(atropine)。
【試閱4】大神:第一代主神
在我們將這些偉大的古代主神作個別介紹之前,首先要瞭解這些神究竟是什麼。如果僅把他們當作壞心眼、容易衝動的超自然存有,我們將無法瞭解這些神的本質。神在古代人的眼中並不是一群擁有超凡力量的人類,而是有著人性面向的自然力量。每位神至少掌管或象徵一種自然力量,在我們接觸奧林帕斯第一代神之前,有必要詳考這個觀念。
◆論眾神的本質
從古希臘羅馬人的觀點來看,不相信神就像你在快要墜地之前還不相信重力一樣——這是一個奇怪的概念,而且與核心問題無關。眾神的存在和你信不信神毫無關係。
例如,只要把完好的種子埋進溫暖濕潤的土壤就會發芽,而且條件適合的話,最後還會長成植物。今天我們稱為「基因程式設計」;古希臘人叫做黛美特(Demeter),古羅馬人則稱為席瑞絲(Ceres)。無論你相信哪一種說法,都不會對植物的成長產生什麼影響。
與此相似的是,無論我們相信與否,一年四季都還是正常交替。對於古希臘人來說,這是宙斯的顯化,是秩序的法則。當你打掃房間,在壁爐架上擺放花瓶和裝飾品。你感覺它們勻稱的間距和整齊劃一的方向具有美感。別忘了,在古希臘人看來這也是宙斯的功勞。
如果你從噩夢中醒來,你告訴自己剛剛夢到的一切不是真的、也沒有什麼直接威脅。不過古希臘人會告訴你,你這麼做是在召喚掌管理性思維的雅典娜。另一方面,如果某人放棄理智、陷入愛情,古人會認為那個人是受到阿芙羅黛蒂的影響。
換句話說,古希臘羅馬神所代表的力量都是真實存在的。唯一的問題在於他們是否具有自覺、擁有智性,對插手凡人事務感到興趣(古代智者對此也頗為疑惑)。不過在覺得這種想法荒誕不經之前,別忘了幾乎所有主流宗教都認為他們的神具有自覺、擁有智性、且對人類事務深感興趣,古典宗教絕非例外。
因此,不應將古希臘神話當作迷信和動漫超級英雄的結合體,它是一套真正的信仰體系,與其他所有人類嘗試理解神、與神互動的努力一樣令人敬重(例如,不理解脈絡的非基督徒,對《舊約聖經》一些精彩的篇章也會覺得有些奇怪)。
◆神話的問題
所以,我們該如何理解奧林帕斯主神在神話中扮演的角色呢?在古典宗教中,眾神往往是宇宙中原始力量的具象化。正是透過眾神的力量,才有日出日落,才有河水奔流。眾神主持公義,監督萬物各得其所。然而,在古典神話中,眾神又顯得愚蠢、爭吵不休,對其他神與人類殘忍無情,熱中報仇。
◆解決難題
在這種明顯矛盾背後,實際上人們關心的是人與神之間那個古老的問題:為什麼一位公正而慈愛的神會坐視好人蒙難?
當然,古希臘羅馬人可以部分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的神並沒有那麼慈愛(除了宙斯熱愛他的女伴之外)。此外,正如我們在第二章已經看過,古希臘羅馬人認為個人不可更改的命運並不是由主神決定,而是掌握在命運三女神的手中。
然而,大多數古代世界的居民還是希望,甚至強烈請求天神能在凡人的命運上稍微通融一下,為某些品格高尚的人稍微改變一下不可變更的鐵則,為他們留下一條生路。
我們已經知道每位神都有自己獨特的屬性,透過這些屬性可以分出不同的力量,與其他神有所區別。因此,神為了與人類打交道,都有其人性的一面,並具有人的型態,這種屬性雖然不具有吸引力,也不能完全展現出神的本質,就像宙斯對瑟美莉顯現神的真貌時,就把瑟美莉活活燒死了。(事實上,後面章節會提到,瑟美莉似乎是注定要見到宙斯顯現真身,遭雷擊而死,因為只有經由她的死,「出生三次」的戴奧尼索斯才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古代諸神的感情生活、嫉妒、彼此間的摩擦與偏愛的故事,絕非他們的全貌。不過,正是諸神這些私生活的故事吸引了我們的注意,畢竟我們作為人類,就是會被諸神所展現的人性面吸引——尤其,古人責難隨機遇到的糟糕事,認為那是悲傷但無法避免的一部分,並將其歸咎於諸神具有人性一面。也正因為如此,這些主神的性格才變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