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影響力的前提, 是建立合作思維
影響力是用一種別人樂於接受的方式,改變他人的思想和行動的能力。
這句話聽著簡單,但如果仔細推敲,你就會意識到其中有一個特別的關鍵詞,也是難點,叫作「樂於」。在我們傳統的理解中,要改變別人,就是要扭轉別人的想法,讓對方甘拜下風;而且,你要足夠強硬、主動出擊,還要能說會道、氣場強大。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即使我們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我們還是會遇到不那麼理想的情況。
比如,在職場上,你是一名管理者,表達能力不錯,你的下屬看上去都很配合,至少你說話的時候,他們都點頭表示認同。但奇怪的是,在業務推進過程中仍然會出現各種很低級的問題——你提醒了很多次,講得口乾舌燥,但他們好像沒什麼主動性。奇怪了,為什麼每次你像機關槍似的說半天,但是得出的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這讓你忍不住感嘆: 「真是千金難買溝通成本啊,我都說了多少遍,怎麼還是不行!」
在生活中,你是一位妻子,下班回到家,又聽到丈夫一通抱怨——他在工作上也遇到了煩心事,新上任的老板並不那麼看重他。你一下子著急了,立刻分析了幾點,把事情剖析得清清楚楚,指出他的問題在哪裡。
但奇怪的是,他臉色比進家門時還難看,他起身躲進廁所,半天不肯出來。你問他怎麼了,他也沒反應。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你發現他好像很少跟你聊工作了。
你還是一位媽媽,快到睡覺時間了,才發現孩子還有作業沒做完。你火冒三丈:「我都說了多少遍了,要自己主動學習!你學習不是為了爸爸媽媽啊!你知道有個理論叫『一萬小時定律』嗎?就是要勤學苦練⋯⋯」
就在這時,雖然你嘴上說著,心裡也開始疑惑:說了這麼多次,怎麼一點用也沒有呢?
只要你稍加留心就會發現,這種情況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很多人都覺得自己過得很辛苦,但辛苦不是忙得團團轉——因為無論多忙,只要成就感爆棚,我們也不會覺得累——真正的辛苦是做了很多卻沒有成效。這會讓人非常失落、懷疑自我。這種時刻,我們往往會覺得:「想要達到目標,想要改變別人,我還得更加努力,得提升自己的表達力,把話說得更精準、更到位。」
但是等一等,我們在這裡多停一會兒。
當你做得足夠多,但仍然事與願違時,你不妨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你努力的方向錯了。再進一步說,是不是你的
努力,正在「維持」著你的事與願違。就像是一輛車開錯了方向,這時候你踩油門加速,不過是南轅北轍。
如果是這樣,你再怎麼努力,恐怕也到不了終點。
我們來換一個視角:你說了很多話,不但沒用,而且絲毫沒有影響別人,這很有可能不是因為你不會說或說得不夠好,而是因為——你不會「聽」。
在傳統的觀念中,相比傾聽,人們更看中表達。市面上教大家溝通的圖書、課程,多數都在教我們怎麼說話,而且不斷有精英人士告訴我們,「時代的紅利屬於表達者」。
表達當然很重要,但我想提醒你的是,或許你並沒有注意到,我們每天花在溝通上的時間為:傾聽占46%,表達占26%,其他時間則是閱讀和書寫。
傾聽的重要性被嚴重低估——如果沒有「良好的傾聽」, 就很難有「良好的表達」。
是時候重新看待傾聽了,「當所有人都搶著說話的時候, 時代的紅利屬於傾聽者」。
因為,渴望被關注,才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本質。
我有一次跟一個國外的合作方談合作條款。兩人爭了半天,眼看要談崩了,我發覺不太對勁,我好像並沒有真的理解他到底想要什麼。於是我索性閉嘴,靜下來聽他說話。之後我才意識到,他的確是有道理的,而且比我想得更深入。最後,在他的思考基礎上,我修改了條款。
我跟我的團隊說:「我沒有贏得這次對話。」國外合作方聽到後,回了我一句:「但你贏得了我這個盟友。」
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傾聽的意義:傾聽不會為我們贏得對話,卻會為我們贏得盟友。因為當對方知道,他的需求和感受對我而言是重要的,我們之間真正的溝通才會開始,他才會信任我,和我合作,好的溝通不是「贏得辯論」, 而是「贏得合作,成就彼此」。
合作式傾聽: 時代的紅利屬於傾聽者
傾聽很重要,但是也不容易做好。在當一名傾聽者這件事上,多數人都高估了自己。
來自評一下,你有沒有這些情況:
• 對方還在說話,你已經開始打腹稿,準備自己的意見了。
• 對方話音還沒落,你就迫不及待地發表自己的觀點了。
• 在多數的談話時間裡,都是你說得多,對方說得少。
• 你說得已經足夠多了,但結果常常不盡如人意。
這些都反映了一種情況:很多時候,人們的傾聽是「偽傾聽」,是為了「說」而「聽」。表面上看,他們的確是在聽,但實際上他們是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說?」
這種傾聽給人的感覺並不好。我把這種人形容為機關槍式的傾聽者——他們基本是在「等」著你說完,你一閉嘴, 他馬上像機關槍一樣把話「射」過來。這會讓你覺得,「我剛才都白說了,因為你根本不在意,滿腦子就是自己要說什麼」。
這是種什麼感覺呢?「我滿懷期待地向你開放自己,以為你有興趣聽一聽,但你只是裝模作樣地聽了一下,然後就把焦點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我覺得一下子被你『堵』回來了。」
為了避免出現低質量的傾聽,這裡分享給大家兩種方法: 比較基礎的「反應式傾聽」和更高階的「行動式傾聽」。
我也是在意識到傾聽的重要性後才發現,學會傾聽太難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常常說到一半,才忽然反應過來: 「怎麼又是我在說!我是什麼時候把話頭給搶過來的!」於是我開始練習「反應式傾聽」。
反應式傾聽比較容易上手,它一共有三步:忍、等、問。「忍」發生在對話之前,唯一需要你做的是,擱置自己的興趣。
擁有30多年心理諮商和家庭治療臨床經驗的心理學教授麥克.P.尼克斯,在他《好好說話第一步》這本書裡講到, 傾聽最關鍵也最困難的因素是,真正的傾聽者需要對說話者本人以及他所說的話感興趣。這就需要我們暫時先擱置自己的興趣。
但是,以自我為中心是人的本能,這正是傾聽的難點所在:傾聽是一個對抗本能的過程。所以,傾聽不僅需要你主動有這個意識,還需要你刻意努力,以擱置自己的需求及反應。
我常用的方法是:想像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一束光打在對方頭上。此時,他就是我目光的核心,是我眼前能看到的唯一。這時候,我漸漸會安靜下來,放下自己滿心的念頭, 忍住自己想要表達的欲望,讓對方說;而我要做的,就是把注意力放在黑暗中這唯一的光亮上。
再進一步,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叫作「等」。
等,一般發生在對話過程中,這時候你和對方已經有一些交流了。每當你想插話、打斷的時候,再等一分鐘,聽對方把話說完。
我眼睜睜看過一個就差這麼「一分鐘」的案例。有一次,我和朋友在吃飯,一個男性朋友中途看了下手機,發現有幾條妻子發來的訊息,他就回了一條說:「我在跟幾個朋友吃飯。」對方秒回:「你能不能說一下幾點回來?孩子明天有輪滑比賽,你不知道嗎?你不管這個家了嗎?」
但是我們都看到,這個男性朋友本來是在輸入訊息的, 他打的字是「我9點前一定回家,孩子明天的參賽裝備我準備好了」。收到妻子的這幾條訊息後,他氣得不行,刪掉了本打算發的這行字,把手機扔到一邊,不再回訊息。
結果,他的妻子沒幾分鐘就打來電話,可想而知,兩人大吵一架。他說在他們家,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他的妻子會在第一時間把他解讀為一個「很差勁的人」,完全不給他一點空間。只要有那麼一點空間,他們之間的很多爭吵都不會發生——也許那點空間只要一分鐘。可是,我們著急趕路,總是忘記給最親密的人哪怕一點點耐心。
等一下,你也許會得到驚喜。多等一分鐘,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一分鐘,不同的結果就產生了。
剛開始練習的時候,我們可能會感到不舒服:「怎麼這麼委屈啊,又是忍又是等!」當然,如果你沒什麼訴求,不需要這段關係,你可以打斷溝通、不再傾聽。學會傾聽,不是說要做一個老好人,事事退讓;學會傾聽,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礎上的,是因為我們想要共同實現一個目標。
我們需要傾聽員工,因為我們在合作運轉一家公司,他們從一線業務現場帶回來的意見很重要。我們需要傾聽孩子,因為我們愛他,在乎他,希望他過得好;更重要的是, 孩子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人。我們需要傾聽愛人,因為我們是生活上的合夥人,我們彼此支持;也因為親密關係的質量, 直接影響著我們的幸福感。
共情能力: 最高級也是最基礎的人際能力
「共情」這個詞大家都不陌生,這幾年甚至可以說它是各種溝通課程裡的核心詞了。我們誇一個人會說「她好通情達理哦」;養育孩子,也提倡共情式溝通;商業領域更不用說了,處處提醒我們要站在用戶的立場,共情用戶。可見,共情作為一種特質,已滲透在人際交往的各個領域。
共情能力也是我認為最符合影響力特質的能力,因為影響力是「用別人樂於接受的方式改變他人認知和行為」的一種能力, 而共情無疑是最貼近「讓別人樂於接受」的能力——你得先理解別人,才有讓別人樂於接受的可能。
關於共情,我有一個關於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故事。
2014 年,諾特醫生剛從敘利亞戰爭中回來,受到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接見。被女王親自接見,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件榮耀的事情,但問題是,諾特醫生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名PTSD 患者。PTSD 即「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英文縮寫,指當一個人由於應對重大壓力,比如經歷了死亡威脅, 或者目睹他人死亡、威脅和傷害所導致的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其症狀是注意力不集中、情緒暴躁、易怒, 有時甚至無法開口說話等。
在白金漢宮,諾特醫生的這些症狀忽然集中爆發。他坐在女王對面,無法集中注意力,說不出話來。
諾特後來回憶說:「我並不是不想和她說話,我只是不能。」女王發現了諾特的異樣,她問他:「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諾特醫生一邊忍受著病症的煎熬,一邊想:「你能幫我什麼?誰也幫不了我!」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應對這種情況?緊急叫醫生?若醫生趕來,就會帶走諾特,一場無限期待的會面就這樣被打斷了。可想而知,諾特日後回想起來,該多麼沮喪。
或是不斷詢問諾特:「你怎麼了?」雖然女王的出發點是關心,但在那個時候,無疑會引起諾特更大的焦躁和不安:「這可是女王啊,天哪,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發病呢!」
事實上,女王做了什麼呢?她遞給諾特一塊餅乾,說:「我們為什麼不餵一下狗呢?」他們沒有再繼續坐著交談,而是花了20分鐘時間餵狗。沒有人說話,兩個人只是靜靜地看著狗吃餅乾。20 分鐘後,諾特感覺好一些了。
這20 分鐘,諾特醫生幾乎記了一輩子。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他還是不斷通過書信和口頭語言的方式,一遍遍回憶那個場景,足以見得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也許是因為他面對的是英國女王,所以這段經歷讓他無限珍惜。但我看到的是,女王深深打動了諾特的心——「我給你的,恰好是你想要的」。
這真的是一種超高級別的共情能力。
但在我們的生活中,大多數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反而是「我給你的,恰好是你不想要的」。
《非暴力溝通》(Nonviolent Communicatio)的作者馬歇爾.盧森堡(Marshall Rosenberg)在書中分享過他和女兒的一件小事,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我們日常中以為的共情是什麼樣的。
有一次,馬歇爾的女兒照鏡子時突然憤怒地說自己醜得跟豬一樣。很明顯,女兒對自己的外形不滿意,也有可能是之前受到了同學的嘲笑。孩子處於青春期時,總會有這麼一個對外表過分敏感的階段。
這個時候,馬歇爾馬上想到要回應並且鼓勵女兒,於是他對女兒說:「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
聽上去這像是一個好爸爸式的共情反應,但是,你猜他的女兒作何反應?她憤怒地摔門而去。
再回到我們自己的生活中。
馬路上,有個小朋友跑著跑著摔倒了,他的媽媽見狀,第一句話是:「都跟你說了,不要亂跑,你看看!」
打預防針前,小朋友怕得不行,哭得撕心裂肺,他的身邊圍著的一圈大人,從護士到爺爺奶奶都在安慰他:「打針不疼啊,你看別的孩子都不哭。真的一點都不疼!」
我小時候聽到這些話時,總是覺得很憤怒,但是那時候我太小了,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憤怒。
後來我做了媽媽,帶兒子第一次去診所看病,當他哭得一頭汗時,周圍又響起了同樣的聲音:「打針一點兒也不疼, 寶寶別怕,都還沒開始打針呢,有什麼好哭的!」那個瞬間,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所有人都跟我說沒什麼好怕的,問題是,我真的很怕針頭扎進來的瞬間,而且很怕的感覺並不會隨著這些「安慰」的聲音消失。
於是,我拉著兒子的手對他說:「寶寶,你是不是很害怕?打針一定很疼吧?媽媽也有點緊張。」我兒子那個時候很小,但是他聽到這句話時,一下子撲到我懷裡。我在那個時刻忽然理解了,原來小時候的我想聽到的,就是有人站在我身邊跟我說:「孩子,你很害怕吧?」
每個人都渴望被共情,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只有在共情的基礎上才能建立良性循環。已經有無數研究表明,如果你跟對方的互動和回饋是有愛的、有同理心的,那麼他們就會感到持久的愉悅,同時會以更加開放和真誠的態度對待你和你們的關係。
問題是,為什麼在某些人身上,共情好像很容易,可以隨時像水一般流淌出來,但是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哪怕他們很努力地「關心」別人,卻總也給不了對方想要的?
讓我們先來了解一下什麼是共情,只有懂得了共情的本質,才有可能做到「真正的」共情。
「共情」現在幾乎隨處可見,是比較時髦的一個詞。荷蘭心理學家法蘭斯.德瓦爾(Franciscus de Waal)在其著作《共情時代》(The Age of Empathy)中寫道,最早提出「共情」這個概念的是德國心理學家西奧多.李普斯(Theodor Lipps),他在看特技表演時受到了啟發。我們看走鋼絲表演時也有類似的體會,明明是那個特技演員在鋼絲上走,可是當他做著高難度動作,看起來命懸一線,似乎馬上就要從鋼絲上掉下來的那一瞬間,我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就好像是自己在鋼絲上左右搖晃,我們體會到了那個演員的緊張和壓力。李普斯一開始用一個德語詞來形容這種情感相通的現象,這個德語詞按字面翻譯是「感覺進去」,後來改為「empathy」這個詞,即「共情」。
「感覺進去」這四個字簡直太生動了。我們彷彿進入了對方身體,和他的感覺連為一體。仔細想想,如果人類不具備這種「感覺進去」的能力,只能從理性上認識對方的喜怒哀樂,那又會怎樣呢?面對別人的情緒感受,我只能在「外圍」打轉,感覺自己「無法進去」。有了共情,我才能「感覺進去」,讓對方的喜怒哀樂實實在在發生在我身上。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一句歌詞放在這裡最恰當不過了:「我就是你,我眼睛看到的就是我。」(I am you and what I see is me.) 你的情緒就是我的情緒,這樣我們才能在情感深處真正連通,人和人之間才不會互為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