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際關係中的三角模式

蘇小時候經常看見父母吵架，父親會面紅耳赤地對著母親吼叫，母親則是哭著屈服讓步。蘇替母親難過，也氣父親的行為，在父親氣沖沖地離開房間之後，蘇會試著安慰母親。

隨著蘇漸漸長大，母親也對她傾訴父親的其他暴行。蘇在青少年時期開始反抗父親，因為母親絕對不敢那麼做。只要父親把矛頭指向蘇的弟弟妹妹，蘇就特別生氣，於是父親轉而把怒氣出在她身上。在蘇離家前的那幾年，她終於看出問題有一部分出在母親身上。因為母親無法維護自己的權益，於是蘇又氣她這樣的行為，只要母親不站出來替自己說話，蘇就會說她「膽小、沒用」，這時母親就會哭，而父親則會要求蘇別對母親如此刻薄，然後蘇和父親又會因此吵架。

蘇和家人在當時陷入了常見的人際關係模式中，這種模式稱為「三角關係」（triangles）。除非能預見三角關係的力量並了解這種關係在家中的作用，否則就無法改變現況。

1.三角關係到底是什麼？

基本上，任何包含三方的人際關係都可以稱為三角關係，每個角可以代表一個人或一群人。家庭裡基本的三角關係，就是父親、母親、小孩。罪犯、受害者和警察也可以形成社會上基本的三角關係。眾所皆知最典型的三角關係（只要一聽到「三角關係」就會聯想到的），應該就是丈夫、妻子、情婦。三角形的其中

一角也可以是物品、活動或問題，就像許多太太會說：「工作就是我先生的情

婦。」

三角關係是許多電視連續劇的主要動力，所有戲劇性的場面和挫折沮喪，都源自於兩人對彼此說話不直接，劇中人物把自己的事情或聽到的八卦告訴第三個

人，而不是直接對相關的人說。用這樣的觀點去看連續劇，就能看到大家有多容易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以及這些連續劇精準反映出日常生活的這個部分。

三角關係同時擁有正面與負面功能，誠如第三章所提及的，每個人在人際關係中都有最舒適的親密與疏離程度，當關係太親密或太疏離時，人就會感到焦慮。不過，如果周遭還有其他人，就可以減緩焦慮感，這表示大家庭裡穩定的可能性更高。一個人在過於焦慮的時候，可以找家裡的其他成員談談，同時靜待情況穩定下來，再回到原本的關係狀態。舉例來說，在祖父母那一代，如果父母和孩子發生了解決不了的衝突，父母可以把孩子送到鄰近的親戚（叔、伯或姨、嬸）家住，這樣雙方都有機會好好思考整個情況，也能從他人身上得到不同的看法，也許就能用不同的方式重續親子關係。然而，現今有許多家庭少與親戚往來，情感疏離，所以難以做到上述這一點。

今天的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就像壓力鍋，除了心理治療師的辦公室，家庭成員少有機會在其他地方學習如何處理焦慮感，再加上許多人都認為這應該是自己面對的問題，壓力因此不斷增生，直到爆炸為止。家中人數愈多、三角關係愈多，就愈容易減緩這樣的壓力。

然而，在大部分的家庭裡，三角關係不但沒能減少問題，反而還增加了問題。之所以會產生三角關係，通常是因為關係中的兩人難以專注在雙方身上，並維持一對一的關係。這兩人的分化程度愈低，就愈難專注和維繫一對一關係。

在一對一的關係中，壓力通常會增長。大家應對這樣緊張關係的方式，就是拉進第三人或議題，從而產生了三角關係。這樣的「第三方」可以在關係中持續幾個小時、幾天、幾星期，甚至好幾年。有些夫妻只要談論小孩、朋友或工作，就能相處得很好，可是他們沒辦法專注在兩人的關係上。以蘇的例子來說，蘇後來知道母親在婚後的頭幾年，在跟父親衝突過後經常跑回娘家。母親向外婆抱怨丈夫對自己不好，外婆卻告訴她：「男人都是這樣，他們全是冷漠無情的禽獸，沒辦法改變，這是妻子必須承擔的重擔之一。」接下來，外婆就會把母親送回去盡妻子的義務和責任。在這樣無法改變的情況下，蘇的母親感到無能為力，因為外婆沒辦法給她任何額外的資源，好讓她有辦法面對丈夫，反而以消極的方式站在丈夫那一邊。

有一種母親可能會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他不適合你，你就留下來跟我住，我會照顧你。」這樣的母親和女兒很有可能會彼此交換與丈夫相處的經歷，藉此證明女兒的丈夫真的不是好人，而且不配擁有自己女兒當老婆。過了一陣子，等到母親和女兒的衝突浮上水面，女兒就會記起當初想離家的原因，其實就是離開一個強勢的母親，跟另一個強勢的人在一起。

不過，另一種母親可能會傾聽並想辦法讓女兒開口談真正的感受。母親會分享自己在婚姻中的痛苦掙扎，但最後讓女兒自己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在任何三人小團體中，往往都有會兩人比較親近（局內人）而一人比較疏遠（局外人），三人同時維持同等的親密程度是很困難的。親密度可能會輪替，在這種情況下，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為局外人，而另外兩人在當時較為親近。親近的兩人和疏遠的第三人是誰，也有可能是固定的，通常的模式是親近的兩人會忽略彼此的差異而結盟，攜手對付局外的第三人。在最溫和的情況下，這種互動、交流的模式，就是我們口中的「道人是非」（gossip）。

上述提到的前兩種和母親相處的情況，展現了當三角關係出現偏袒時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大家不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局內的兩人反而聯合起來議論局外的第三人，如此一來，這兩人就能專注在第三人而非自己身上。當妻子再度回到丈夫身邊時，與其談論兩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妻子反而能和丈夫討論母親的控制欲有多強。

在上述的第三種情況下，局內的兩人能夠把焦點放在自身而非局外人身上，這就能帶來更有建設性的解決辦法。

在大多數的人際關係裡，用來談論自身以及和對方關係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討論別人或其他事情。這一點滿正常的，而且是在人際關係中維持親疏平衡的自然方式。可是，如果這是交流的唯一方式，交往的兩人融合程度一定很高，而且雙方的差異若不是被忽略，就是沒有妥善處理。

這種情形會發生在家庭、朋友圈和辦公室同事群組，國內或國際交流時也會產生。這是三角關係的負面功能之一，在應對親密感與差異性的焦慮感受時，也是普遍的處理方式。

請記住，因親密程度所產生的焦慮感，與下列這些問題有關：「你能和別人有多親近，同時又不需要成為別人理想中的你，也不需要做別人希望你做的事，而是做與眾不同的自己呢？」以及「你能和別人變得多親密？同時允許交往的對象和你有所不同呢？」

當兩人和諧一致時，就能保持良好的親密感。可是當不同點出現時，雙方就會開始疏離，或製造權力鬥爭，其中一人會想要拉進某人或某事而形成三角關係。

舉一個常見的例子，當丈夫和妻子爭吵到某種程度時，一方就會把（一個或多個）孩子拉進來，說：「強尼也同意我說的，他也覺得你做錯了！」其中的暗示就是：「如果我們兩個都覺得你錯了，那你一定真的有錯，所以你最好改變，變成我們想要的那個樣子。」

三角關係有兩種不同狀態：平靜狀態（calm）和緊張狀態（tense）。

在平靜狀態時，三角關係中包含了較親近的兩人，這兩人相處和諧，而較疏遠的第三方則想更親近，以進入這兩人的「圈子」裡。

在這樣的三角關係中，局外人會試圖拉攏親密兩人的其中之一，以產生新聯盟，讓對方離開原本的親密夥伴。這樣的例子是，青少女的父母會對她採取「統一陣線」，讓她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於是她發展出一套策略，想辦法對父母挑撥離間。如此一來，雙親終有一人會同意她的看法，並與她「併肩作戰」，為了她而與另一半起衝突。

在緊張狀態的三角關係中，親密感與失去自我的可能性，會讓親近的兩人變得焦慮，因而產生爭執。在這種情況下，局外人通常會想要保持距離。當兩人的其中一人試圖拉攏局外人以建立新聯盟時，第三方在可能的情況下會避免與兩人接觸。

舉例來說，父母吵架時，父親試圖拉攏青春期的孩子站在同一陣線反抗妻子（孩子母親），這位青少年就可能想辦法讓自己遠離爭執，同時說：「不要把我拉進來，這是你們的事。」

反之，如果青少女希望能和父親更親近，可能同意父親對母親的觀點，這就表示她和父親的想法一致，而母親才是錯的。在這種情況下，青少女想要更親近父親的需求（以及可能想「捉住母親的小辮子」的需求），大於遠離爭執中父母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