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喚>(摘錄)
第三章 原始野獸
巴克體內有一頭強悍的原始野獸。這頭野獸一心想稱王,而日復一日,艱困勞苦的拉橇生活只讓牠日益茁壯——悄悄地、不露痕跡地成長茁壯。新生的狡獪讓巴克變得沉著、自制。牠忙著適應新生活,時時提高警覺,一刻不得鬆懈,不只不主動挑釁,還盡可能避開衝突。牠深思熟慮,不輕易做出魯莽或衝動的舉動。無論和史匹茲之間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牠都絕不流露半點不耐之色,避免所有衝突的可能。
但另一方面,或許因為史匹茲也看出巴克是個危險的對手,所以從不錯過任何一個示威的機會。牠甚至自己發展出一套方法霸凌巴克,樂此不疲地向牠挑釁。再這樣下去,不拼出個你死我活,事情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若非發生了件不尋常的意外,對決可能在旅程之初就爆發了。這天傍晚,隊伍在拉巴基湖畔落腳,搭了一個克難又慘不忍睹的營地。雪花瘋狂飛舞,寒風猶如白熱的刀刃切開空氣,黑暗迫使他們必須摸黑前進。情況糟得無以復加,他們身後聳立著一座垂直險峻的岩壁,佩爾特和法蘭斯瓦不得不在結冰的湖面上紮營生火,而且先前為了減輕裝備重量,他們在岱牙就把帳篷給丟了,所以現在只剩睡袍可保暖。他們撿了幾根漂流木來生火,但冰面被火一燒就融化,反而又把火給澆熄,最後他們只能在黑暗中解決晚餐。
巴克在一塊可以遮風蔽雪的岩石下挖好自己的窩,因為那兒實在太溫暖舒適,當法蘭斯瓦就著營火解凍好魚肉,喚牠去吃時,牠甚至不想離開。等巴克吃飽歸返時,卻發現自己的窩已給霸佔了去。牠一聽到那聲警告的低吼,就知道入侵者是史茲匹。到目前為止,巴克一直竭力避免與仇敵正面交鋒,但是這次太過分了,牠體內的野獸發出怒吼,猛力朝史匹茲撲去。這個舉動讓巴克自己和史匹茲都大吃一驚;特別是史匹茲,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驗再再告訴牠,牠的對手已變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懦夫,只是靠著牠巨大的體型及重量才能在那逞威風。
兩條狗一起從搗爛的窩跳出,嚇了法蘭斯瓦一大跳:「啊!」他對巴克大喊,「揍牠!揍牠!給牠點顏色瞧瞧!那個不要臉的小偷!」
史匹茲求之不得。牠鬥志高昂,一邊怒吼咆哮,一邊來回兜圈,伺機進攻。巴克的鬥志絲毫不輸史匹茲,而且和牠同樣謹慎,不停來回繞圈對峙,想抓住制敵先機。就在這時,奇變陡生,牠們的王位爭奪戰因此被推至久遠的未來,還要經歷無數漫長的苦役才會再度展開。
驀然間,傳來一聲佩爾特的咒罵與棍子重擊骨頭的聲響,痛苦地嚎叫緊接而起,混亂隨即爆發,營地上突然湧現一群形跡鬼祟的毛怪——是一群飢餓的哈士奇。這群野狗的數量約有八十到一百隻,牠們從附近的印第安營區嗅出他們的氣味,趁巴克和史匹茲打鬥時悄悄掩進,一看見兩名人類提著結實的木棍衝進牠們之中便張牙舞爪地反擊。食物的香味誘得牠們獸性大發,佩爾特發現其中一隻野狗把頭埋在食物箱中狼吞虎嚥,棍子便狠狠往牠枯瘦的肋骨打去,整箱食物跟著傾覆在地。轉眼間,二十來隻餓壞的野獸爭先恐後地撲上去搶食麵包和培根,棍子打在身上也恍若未覺。牠們一面對著如雨點般落下的攻擊狂吠怒號,一面發了瘋似地狼吞虎嚥,直到最後一點殘渣也不剩。
雪橇犬也被嚇得一股腦兒竄出睡窩,卻發現自己被兇惡的敵人團團包圍。巴克從沒見過這種模樣的狗,每條狗都瘦得骨頭彷彿就要破膚而出。牠們只是一具具披著鬆垮毛皮的骷髏,雙眼閃耀陰森炙熱地光芒,口水不斷從尖利的獠牙滴落。餓到發狂的狗群模樣駭人,勢不可擋。雪橇犬抵擋不了牠們的攻勢,在第一波攻擊時就被橫掃至懸崖邊緣。三頭哈士奇圍攻巴克,傾刻間,牠的頭和肩膀就被撕得血肉模糊。整個營區陷入混亂。比利一如往常地哀嚎連連;大維和索利克司雖然一身是傷、血流如注,仍英勇地並肩奮戰。喬猶如惡鬼,牙齒猛力咬進一隻哈士奇的前腿,喀擦一聲咬斷牠的腿骨。就連派克這個懶鬼也跳上一隻瘸腿的哈士奇身上,牙齒用力一咬一扯,咬斷牠的咽喉。巴克咬中一隻口吐白沫的敵人喉頭,利齒狠狠刺進牠的頸靜脈,鮮血狂噴四濺。受到嘴中溫暖的血腥味刺激,牠獸性大發,又朝另一個敵人撲去,卻在同一時間感到自己的喉嚨被狠狠咬了一口。是史匹茲,牠竟然趁機窩裡反,從旁偷襲牠。
佩爾特和法蘭斯瓦將野狗驅離營地後,便趕緊跑去搭救雪橇犬。餓獸被兩人擊退,巴克趁機脫身。但安心不了多久,那群哈士奇又向食物箱進攻,佩爾特和法蘭斯瓦不得不再回頭搶救糧食,哈士奇再次轉向攻擊雪橇犬。比利被嚇到狗急跳牆,猛然衝破餓獸包圍,逃到冰上;派克和達布跟著牠突圍,其他隊員也緊跟在後。巴克回過神,正準備跟著隊友衝出去時,眼角餘光卻瞥見史匹茲朝牠直撲而來,擺明了要撂倒牠。巴克知道,只要自己一倒地,哈士奇一定會立刻蜂擁而上,屆時牠必死無疑。於是牠奮力擋下史匹茲的攻擊,轉身就跑,加入湖上的逃難隊伍。
稍後,九隻雪橇犬聚集森林,尋找避難容身之處。雖然擺脫了追兵,但牠們各個淒慘不堪,每條狗身上都至少有四、五道傷口,有些傷勢十分嚴重:達布的一條後腿受到重傷;在岱牙最後加入隊伍的哈士奇「桃莉」喉嚨被撕裂了一大道創口;喬少了一隻眼;而溫和懦弱的比利的耳朵被咬個稀爛,一整晚哭個不停。天亮時牠們小心翼翼、一跛一跛走回營地,雖然那群掠奪者已消失無蹤,但兩名人類的心情還是惡劣至極,因為他們一半的食物都沒了,雪橇繩和帆布罩也全被咬得支離破碎——事實上,不管能吃、不能吃的一律沒逃過野狗的嘴巴。牠們吃了一雙佩爾特的莫卡尼靴、皮製韁繩,甚至連法蘭斯瓦的鞭子都沒放過,鞭稍給足足咬掉了兩吋。他愁容滿面地望著鞭子怔忡出神,回過神後,才去檢查負傷慘重的雪橇犬。
「啊,我的朋友!」他柔聲說,「你們都給咬慘了,不知道會不會染上狂犬病?說不定你們通都會發瘋。我的天啊,佩爾特,這下該怎麼辦?」
信差沒把握地搖搖頭,到道森還有四百哩路要趕,他可擔不起隊伍間爆發狂犬病。經過兩個小時的咒罵不休,費力綁好背帶後,這群傷兵再次上路。這是到道森前最艱險的一段路,也是最難走的一段路,狗隊只能辛苦奮戰。
三十哩河波瀾壯闊,奔騰的河水擊敗嚴寒,只有在漩渦和水流平靜之處結了一些冰。他們費了六天的苦工才跑完這可怕的三十哩路。路況艱險,每一步都有性命之憂。在前方探路的佩爾特好幾次壓垮冰橋,掉入冰洞之中,每一次都是靠他手中的長桿橫攔洞口才僥倖得救。此時天氣嚴寒,溫度計顯示氣溫為華氏負五十度,每次從冰河上岸後他都必須要盡快生火,烤乾衣物,否則一樣會送命。
但沒有事情可以讓佩爾特退縮。就是因為他大無畏的精神,才被政府選為信差,負責送遞急件。他無懼危險,堅決地昂著乾癟的小臉走進這片冰天雪地,從清晨奮鬥到夜晚。他沿著隨時會塌陷的的河岸冰緣蜿蜒前進,冰層在他腳下凹陷斷裂,霹啪作響,他們不敢多作逗留。有一次大維和巴克連著雪橇一起掉落冰層,等到被拉上來的時候,牠們已經被凍個半死。按照慣例,火是一定要生的,否則牠們小命不保。牠們身上紮紮實實結了一層冰,佩爾特和法蘭斯瓦要牠們不斷繞著火堆跑,好讓身上的積冰融化。因為跑得離火太近,牠們的毛還焦了一層。
還有一次是帶頭的史匹茲掉落冰洞,到巴克之前的隊伍全被一起拉下去。巴克前掌抵在滑溜的冰洞邊緣,使盡吃奶的力氣往後拉。牠腳邊的冰開始顫抖,一條條裂痕向外蔓延。但是牠後面還有大維,大維一樣拼命往後拉,再後面的雪橇上還有法蘭斯瓦,他用力到覺得自己的肌肉就要撕裂。
還有一次,隊伍前後兩側的冰緣碎裂,除了爬上懸崖之外無路可走。法蘭斯瓦束手無策,只能祈禱奇蹟出現——而佩爾特居然真的奇蹟似地爬上崖頂。他將皮帶、雪橇繩和背帶串成一條長繩,先將狗兒一隻一隻拉上去,再拉起雪橇和行李,法蘭斯瓦押後。之後他們又必須找路下崖,最後也是靠著那條長繩才成功。到了晚上,他們終於回到河面,一整天只跑了四分之一哩。
當隊伍到達胡太林卡冰面堅硬的地方時,巴克已經累壞了,其他的狗也一樣。但是佩爾特為了趕上落後的進度,催促狗隊日夜趕路。第一天跑了三十五哩抵達大鮭河,次日又跑三十五哩到小鮭河,第三天趕了四十哩,五指河就在眼前。
巴克的腳掌不若哈士奇結實堅硬,從牠的野生遠祖被居住在洞穴或河邊的原始人馴化以來,已經過無數世代,牠的腳掌早已軟化。牠一整天都得忍痛跛行前進,晚上營一紮好,牠就像死狗般倒頭栽下,就算再餓也不肯起身去吃牠的那份魚,法蘭斯瓦只好將魚送到牠面前。除此之外,每天晚餐後,雪橇駕駛還會替牠按摩腳掌半小時,甚至貢獻出他莫卡尼靴的靴頭替巴克做了四隻雪鞋,大大舒緩了巴克的痛苦。有天早上法蘭斯瓦忘了幫巴克穿鞋,巴克就躺在地上耍賴,四條腿在空中揮舞哀求,不給牠穿鞋牠就不肯起身。看牠這副模樣,佩爾特乾癟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但隨著路途推進,巴克的腳掌也愈來愈堅韌,因此鞋子磨破後就丟了。
一天早上,隊伍在裴利忙著整裝出發時,向來中規中矩的桃莉突然發狂,發出一聲摧肝裂膽的長聲狼嚎,嚇得狗群寒毛直豎,魂不附體。桃莉突然朝巴克直撲而去,巴克從來沒看過狗發狂,照理說不會害怕那模樣,但牠察覺出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因此驚慌地拔腿就跑。桃莉口吐白沫,氣喘吁吁地緊追在後,兩隻狗始終相距一步之遙。巴克嚇得魂飛魄散,拔足狂奔,桃莉想追也追不上;但牠發了瘋似地窮追不捨,巴克也同樣擺脫不了牠。巴克衝進島上的樹林,朝低緩那頭奔去,牠橫越覆滿碎冰的後溪逃上第二座島,然後是第三座島,接著又繞回主河,情急之下直接跑上河面。牠一路頭也不回,聽見桃莉的咆哮就近在耳後。牠聽見法蘭斯瓦在四分之一哩外的地方喊牠,於是轉身折返,依舊跑在桃莉前頭,痛苦地大口喘息,只能把希望放在法蘭斯瓦身上。雪橇駕駛的手上握緊斧頭,等巴克一跳過他身邊,斧頭便霍然落下,狠狠砍在瘋桃莉的頭上。
筋疲力盡的巴克搖搖晃晃地倒在雪橇旁,大口地喘息。史匹茲眼見機不可失,立刻撲向巴克,接連兩次咬住無還手之力的對手。巴克被牠咬得皮開肉綻,傷口深及見骨。法蘭斯瓦的鞭子見狀抽下,巴克滿意地看著史匹茲挨鞭,全隊還沒有一隻狗受過如此嚴厲的鞭刑。
「史匹茲這個惡魔,」佩爾特說,「牠總有一天會宰了巴克。」
「拜託,那個巴克還比牠要惡上兩倍咧!」法蘭斯瓦回應,「我常留意巴克,確定得很。我告訴你,總有一天牠會發起狠來,狠狠咬爛史匹茲,把牠的骨頭吐到雪地上。絕對,我跟你保證!」
從那時開始,巴克和史匹茲之間正式開戰。身為全隊公認的領袖,史匹茲覺得自己的領導地位嚴重受到這隻怪異的南方狗威脅。巴克確實與眾不同,史匹茲牠看過無數南方狗,但沒有一隻在路上或營區裡是有用的。牠們天性孱弱,一個個不堪苦工、冰雪和饑餓的折磨死去。巴克是個例外,牠不只熬過這些考驗,甚至還日漸茁壯。牠的力量、野蠻和狡獪和哈士奇不相上下。除此之外,牠也同樣具有領袖風範,而牠最危險的地方,就在於那名紅衣男子用木棒給了牠一課深刻的教訓,把牠稱王的盲目和衝動都打得無影無蹤。牠狡獪非常,具有不亞於那份原始野性的耐心,靜候自己的時機到來。
領導權的爭霸戰無可避免,總有一天會到來,巴克也期待這一天。牠想要成為領袖犬,因為那是牠的天性,也因為拉橇和背帶帶來的那份無以名之,又無法理解的驕傲緊緊抓著牠——就是這份驕傲讓雪橇犬不管工作再苦,也堅持要做到最後一口氣,就算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若解下牠們的背帶,牠們會心碎不已。大維會如此深以自己後衛犬的身份為傲,索列克司會如此賣力工作,也是出於同樣原因。這份驕傲讓牠們在拔營時自動凝聚一心,將牠們從暴躁乖戾的野獸變成賣力、熱情又不畏艱險的隊伍。只是這份驕傲在入夜紮營後旋即消失無蹤,狗兒們又恢復往常的焦躁孤僻、陰鬱不滿。也是這份驕傲支撐著史匹茲,讓牠有權在工作時教訓犯錯、偷懶或在清晨拔營時想逃跑的雪橇犬。同時這份驕傲也讓牠害怕巴克,害怕牠有一天會取而代之,成為領袖犬。現在,這也是巴克的驕傲。
巴克開始公然挑戰史匹茲的領袖地位。每當史匹茲要處罰偷懶的雪橇犬時,牠就挺身而出—— 而且是蓄意的。有一晚下了一場大雪,天亮後那隻摸魚大王派克沒有出現,安穩地躲在雪地下一吋的睡窩裡。法蘭斯瓦連聲呼喚,卻始終不見牠的蹤影。史匹茲大發雷霆,火冒三丈地在營地間跑來跑去,又聞又挖每一個可疑之處。派克聽到牠的厲聲咆哮,更是怕到躲在洞裡簌簌發抖,不敢出來。
但牠最後還是給挖了出來。史匹茲撲過去要修理牠,就在這時,巴克也勢若猛虎地撲上前,擋在兩條狗之間。因為事出突然,巴克的動作又太狡猾迅速,史匹茲避之不及,一下被掀翻在地。本來還渾身發抖,可憐兮兮的派克看到巴克公然叛變,膽子也跟著大了,居然飛身撲向摔倒在地的領袖犬。早已不知公平競爭為何物的巴克跟著撲到史匹茲身上。法蘭斯瓦見景雖然笑了起來,但仍公平處置,鞭子重重抽在巴克身上。即便如此,也無法讓巴克從被他壓在腳下的對手身上離去。法蘭斯瓦只好祭出鞭柄,把巴克打得眼冒金星。鞭子一下下往牠身上招呼,巴克不得不退,史匹茲也抓住空檔在旁修理了屢次作怪的派克。
接下來的幾天,眼看道森愈來愈近,巴克依舊不改其色,繼續插手干涉史匹茲對犯人的懲處。但牠做得巧妙,只在法蘭斯瓦沒看見時動手。由於巴克暗中造反,其他雪橇犬抗命的情況也愈來愈嚴重。大維和索列克司不為所動,不過隊上其他狗愈來愈無法無天。事態一發不可收拾,隊上爭執不斷、吵鬧不休,無時無刻都有狗鬧事。這一切都是巴克搞的鬼,法蘭斯瓦被牠搞得焦頭爛額。這位雪橇駕駛提心吊膽,因為這兩隻狗決一死戰只是遲早的事。不只一晚,雪橇犬的打鬥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他匆匆爬出被窩,就怕是巴克和史匹茲在打架。
然而對決的時機一直沒有到來,狗隊在一個沉悶的午後到達道森,戰爭依舊沒有爆發。道森不僅人聲鼎沸,還有不計其數的狗。巴克發現牠們全都在工作,彷彿狗工作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從早到晚,長長的雪橇隊伍在主街上跑上跑下,到了夜裡鈴鐺聲仍然不絕於耳。牠們拖著搭建木屋的木料和柴薪運送到礦區,所有在聖克拉拉谷由馬匹負責的工作,在這兒都由狗來做。巴克在這裡時常遇見其他的南方狗,牠們多是野生的哈士奇狼犬,每一晚,固定九點、十二點、三點時,牠們總會高歌一首夜曲,那是一種陌生又神祕的吟誦,巴克欣然加入合唱。
北極光在空中冷冽閃耀,繁星隨著雪光起舞,大地麻木凍結於冰雪之下。這首哈士奇之歌要歌頌的,或許原本是生命的反抗,然而狗群低聲唱和,伴隨一聲聲嘆息啜泣的長音,聽起來更像在泣訴生存的艱難。這是一首古老的歌,如同牠的種族一樣古老——是大地初現時的第一支歌,那時的曲調總是悲傷,歌裡包含了世世代代的哀愁。巴克莫名地深深被這悲嘆撼動,當牠跟著呻吟悲泣時,那歌聲裡藏著多少生活的痛苦,而那也是牠野生遠祖經歷過的痛苦。歌聲中還包含了牠們對神祕的寒冷和黑暗的畏懼。牠深深地撼動,代表了牠已跨越那些受火光和屋頂庇護的光陰,回到嚎叫歲月的原始之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