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講解《金剛經》,有人建議我以大圓滿的方式講,有人說以大手印的方式講。但就我而言,講解《金剛經》的關鍵,是讓大家明白它的真正涵義,若連顯宗的說法都不懂,一下子就想高攀無上密法,可能有點不太現實。所以,我們先要把顯宗的說法弄清楚,《金剛經》詮釋的是中觀最究竟的觀點,有了這個基礎,大圓滿、大手印的境界也就很容易得到了。
《金剛經》的譯本,是大成就者加持過的
漢地的《金剛經》有幾種譯本:最早的是姚秦鳩摩羅什翻譯的,後來北魏菩提流支、南朝真諦、隋朝達摩笈多、唐朝玄奘和義淨也譯過此經。
其中,義淨的譯本,與藏文對照最為接近,鳩摩羅什的在某些地方有一定出入。究其原因,我認為可能有兩個因素:一是當時印度佛教非常興盛,梵文的版本不同所致;另一個是因為鳩摩羅什翻譯時譯經場面十分龐大,約有五百多人,鳩摩羅什一邊口譯,旁邊的人一邊記錄,這個過程中難免會有一些紕漏。
但不管怎麼樣,鳩摩羅什的譯本是大成就者以諦實語加持過的,受持讀誦的功德不可思議,古往今來無數人依此譯本開悟,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至於藏文版的《金剛經》,只有一種譯本。我以前對照過拉薩、青海等處的版本,發現與《甘珠爾》般若部中收藏的一模一樣。
我這次講的《金剛經》,是鳩摩羅什的譯本,同時,還會參考玄奘、義淨的版本加以對比。
鳩摩羅什翻譯的《金剛經》分三十二品,大家在理解的時候,若按這種方式劃分,意思會一層一層比較好懂。經典與論典不太相同:經典有很多重複的內容,表達的意思也不一定連貫;而論典比較有層次性,可以依靠科判來劃分章節,還能突顯經典中不明顯的意思,將散於各處的內容歸納在一起。大家在初學經典時,理應注意這個問題。
當然,《金剛經》的三十二品,是梁昭明太子加的,這在藏文譯本中沒有,漢地其他譯本中也沒有。有人認為:「佛經中不能妄加分別念,昭明太子因為給經文分品,至今仍在地獄裡受苦。」但這種說法是否可靠,也很難確定。
一般來講,佛經中是不能加自己的分別念,但如果不是故意誹謗,為了幫助理解經文而加一些科判,應該不會有很大過失。當然,因果方面的問題,凡夫是難以判斷的。昭明太子在《金剛經》中加上自己的語言,這是否大逆不道,我也不得而知。
以前有個居士,他按照自己的分別念,把《大圓滿心性休息》和《三處三善引導文》合在了一起,看起來特別亂。後來我給他寫了一封信,勸他不要在無垢光尊者的金剛語上亂改,我們凡夫沒有這種權利。從這個角度而言,昭明太子的做法可能不太好,但此舉卻對我們理解經文有一定的幫助。所以,這次我們傳講,還是遵照漢地的習俗,將本經分為三十二品。
按藏傳佛教的講經方式,《金剛經》分為初善題目、中善經義、後善結尾,下面一一宣講。
初善題目篇
《金剛經》為什麼以「金剛」為喻
【金剛】
這是用比喻的方式,將般若空性喻為金剛。
為什麼以「金剛」為喻呢?《摧魔儀軌》中說,金剛有不摧、不壞、不變等七種特徵;佛教的公案中也說,帝釋天持的金剛有能力摧毀一座大山,但任何東西也無法毀壞它。
所以,金剛有個不共的特點:能壞一切,卻不為一切所壞。同樣,般若空性也是如此,它能摧毀各種各樣的邪見執著,卻不為任何一種邪見所毀,從這個角度來講,二者具有相同之處。
【般若波羅蜜】
般若波羅蜜的梵語為「札嘉巴熱密達」,意思是智慧到彼岸,或者智慧度。
在藏文《金剛經》的前面,本來還有「頂禮一切佛菩薩」,這是遵循藏王赤熱巴巾的欽定,以此了知《金剛經》屬於三藏中的經藏。
在藏文和梵文的部分版本中,本經的全名是《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在漢文中,玄奘、義淨也是這樣翻譯的。
中善經義篇
第一品 法會因由
佛陀講經有五種圓滿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我聽佛是這樣說的:當時,釋迦牟尼佛在舍衛國的祇樹給孤獨園,和大比丘眾一千二百五十人居住在那裡。
依照密宗的講法,此處講了五種圓滿。一、環境圓滿:舍衛國的祇樹給孤獨園;二、時間圓滿:釋迦牟尼佛成佛後的一時;三、眷屬圓滿:一千二百五十位大比丘;四、法圓滿:《金剛經》所詮的甚深意義;五、本師圓滿:三界導師釋迦牟尼佛。
【如是我聞,一時】
這是結集佛經者所加的文字,意思是說「我在當時聽到這樣一段金剛語」。聽到了什麼呢?就是下面所講的《金剛經》。
釋迦牟尼佛在涅槃之前,曾開許阿難等弟子結集經、律、論三藏,為使後人生起信心,經首可加「如是我聞,一時」,經尾可加「天龍人非人等歡喜信受,作禮而去」等讚歎,中間可加「世尊問」「文殊答」等連接文。
大家都知道,佛經分為三種:佛陀親口宣說的、佛陀加持宣說的、佛陀開許宣說的。「如是我聞」雖然不是佛陀親口宣說,但屬於佛陀開許宣說的部分。
佛的教法共有三次結集:第一次是佛涅槃後第二年;第二次是涅槃後一百一十年;第三次有兩種說法,一是涅槃後一百八十年,一是涅槃後近四百年。經過這三次結集,三藏以文字的形式全部呈現出來了。
至於三藏的結集,一般都認為:多聞第一的阿難結集「經藏」,持戒第一的優婆離結集「律藏」,頭陀第一的大迦葉結集「論藏」。
由於《金剛經》屬於經藏,故「如是我聞」中的「我」,指的是阿難尊者。
「一時」有兩種意思:1.指佛在某地說法的時間。佛教對釋迦牟尼佛的說法時間歷來頗有爭議,有人認為是四十九年,有人認為是四十五年。但這部《金剛經》是在哪一年哪一天宣講的,歷史上並沒有明確記載,因此,「一時」可解釋為某一天。2.凡夫說法需要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固定的聽眾、固定的法門,而佛陀講法卻不必如此,佛可於過去、現在、未來中,在無量世界為不同眾生宣講不同的法門,這種境界甚深難測、不可思議,所以,這裡的「一時」包含了過去、現在、未來三時。
【舍衛國】
據《現觀莊嚴論釋》記載,舍衛國是印度六大城市之一(其餘的還有廣嚴城、鹿野苑等),佛陀在世時由波斯匿王統治。
【祇樹給孤獨園】
它的來歷有一段典故:一位叫給孤獨的長者皈依佛陀後,祈請佛陀來舍衛國傳法,並打算找一塊地為佛陀建造精舍。他發現祇陀太子的林苑清淨閑曠、適合靜修,於是與太子商量打算買下來。
太子非常捨不得這塊林苑,為了打消給孤獨長者的念頭,就對他開玩笑道:「你若能把這裡用黃金鋪滿,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由於給孤獨長者前世供養過六佛,故今生能看到地下的寶藏,具有極為殊勝的福報。所以,給孤獨長者回家後打開寶庫,用大象把黃金馱到那裡鋪地。
最後,祇陀太子為其誠心所動,就對他說:「以前我們商量賣地時,並沒有說這裡的樹也要賣。現在這塊地屬於你,但這些樹仍歸我,讓我們一起來供養佛陀吧。」
從此,這塊林苑叫做「祇樹給孤獨園」。在這裡,給孤獨長者建造了一座經堂,後來,佛陀常在此處講經說法。
一九九〇年,我隨上師如意寶前往印度時,曾朝拜過這座聞名遐邇的「祇樹給孤獨園」。如今,那裡唯有一片廢墟,既沒有寺院,也沒有城市,只剩下了遺址的大概模樣。
當年,佛陀在此示現神變,降伏外道六師。為了紀念這段歷史,每年神變月(藏曆一月)的一日至十五日,拉薩都會舉行隆重的法會,我們佛學院也在這十五天中舉辦「持明大法會」。
【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藏文和義淨的譯本中,除了一千二百五十位比丘外,還有「大菩薩眾」。
此譯本之所以沒有提及「大菩薩眾」,應該是梵文版本不同的原因。就像《入菩薩行論》的頌詞,克什米爾的班智達說有一千多頌,東印度的班智達說有七百頌,中印度的班智達說有一千頌,最後問了作者寂天菩薩,才知道一千頌是正確的。
印度的經文,在文字、內容等方面經常會不一樣,所以大家不要一見到不同版本,就妄加斷言「這是真的、那是假的」。
我個人認為,在梵文版本方面,藏傳佛教與義淨用的應該是一個,鳩摩羅什與玄奘用的是一個。大家在研究經典時,倘若發現不同之處,千萬不要隨便取捨。要知道,經典是具有不忘陀羅尼的班智達結集而成,但他們的「不忘」,也有不同層次的差別,所以,不同版本之間有差異很正常。
《金剛經》的聽眾有小乘比丘,也有大乘菩薩,因此,本經屬於大乘的範疇。
為什麼在佛陀口中,低劣的飲食也能變成無上美味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
「在那時,世尊於正午之前,披著袈裟、手托鉢盂,到舍衛城中乞食化緣。」
【著衣】
世尊出門之前都要先整理衣服,我們後學者就更不用說了。作為一名佛弟子,不管穿什麼樣的衣服,都應讓人看起來順眼。當然,這不是叫你去學打扮,而是應有的威儀必須具足,否則,很容易讓世人對佛法產生邪見。
有些人學佛之後,就自以為看破一切了,衣服邋遢、蓬頭垢面、懶於梳洗,以至於家人見了都退避三舍,同事見了也敬而遠之,以為學佛必須有如此「境界」,這就有點走極端了。
其實,適當的穿著、得體的儀容,對在家居士來講也是有必要的,這也是利益有情的一種方便。
【乞食】
有人會問:「佛陀為什麼也像我們一樣,中午肚子特別餓,要出去化緣呢?」其實,佛陀並不是肚子餓,而是要給眾生積累資糧的機會,並藉機為他們傳講佛法。
《秘密不可思議經》中云:「佛陀體內沒有內臟,猶如金丸。」《金光經》也說:「釋迦牟尼佛顯現上是在化緣,但並沒有享用這些食物,因為佛陀從來不會飢餓。」
退一步說,即使釋迦牟尼佛的肚子餓,他也可依神通把土木、石頭變成食物,而不需要向人乞討。依靠佛陀的加持力,一個東西能變化成無量之多,就算是不好吃的食物,也會成為醍醐美味,《現觀莊嚴論》說:「在佛陀口中,低劣的飲食也能變成無上勝味。」
以前,釋迦牟尼佛在毗羅然國安居時遇到災荒,他擔心出生於王族的阿難受不了這種苦,所以給他吃了一粒麥子,讓阿難七天中都不飢餓。依此因緣,阿難對佛陀的加持生起了極大的信心和希有感。不僅如此,佛陀還具有虛空藏等持,可圓滿世間上的一切財富。因此,佛陀並不需要真正去化緣。
現在有些人說:「釋迦牟尼佛是乞丐王。」這是一種毀謗,有極大的過失。儘管佛陀確實帶比丘到城中乞食,但這完全是一種示現,就像佛陀已滅盡對「我」的執著,可顯現上還要說「我的弟子」「我的施主」一樣。
修行時,身體端直非常重要
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佛陀在舍衛城內,次第乞食之後,返回祇園精舍享用齋飯。吃完飯,收好袈裟和鉢盂,洗淨雙足,在法座上跏趺而坐,安住於正念之中。」
【乞】
現在的泰國也是如此,早上七八點鐘天還沒亮,比丘們就托著鉢,在馬路上赤足而行。此時施主們早已在十字路口拿著食物等候,看到比丘來了,高興地排在路邊,對他們一一獻供。供養物除了食品以外,有時還有洗臉用具、衣服等。比丘的鉢非常大,每次回來都滿滿的,早飯用完後,還剩下足夠的食物留待中午享用。
在印度,化緣的時間一般是上午。而在佛經中,有時候也會看到比丘中午出去化緣,但這種現象在泰國是沒有的。
【洗足】
吃完飯後洗腳,泰國也有這種習俗。以前希繞嘉措格西去泰國時,國王親自為他端水洗腳。上次我們去,雖然沒有這種待遇,但也是居士幫忙倒水的。
【敷座而坐】
洗完腳後,佛陀在法座上端身正坐。值得注意的是,講法、聽法、修行時,身體的端直非常重要。有些人在家裡看書念經,經常喜歡斜靠著,這種姿勢相當不好。
要知道,身不正則氣脈不正,氣脈不正,記憶力和修行就會受到很大影響。藏傳佛教歷來重視身體的姿勢,不管是念經也好、修行也好,都要求身體必須端直,跏趺而坐。
表面上看,佛陀吃完飯後,洗了個腳,在墊子上休息一下,安住於正念當中,馬上就要講《金剛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