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恐懼有多昂貴?──「畏首畏尾,身其餘幾?」
「人急造反,狗急跳牆」這句話比喻人往往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腎上線素受到刺激大量增加,原本不會的事也能突破恐懼,冒死一搏而求得生路─這句話大概就類似於「豁出去了」這樣的主題。
鄭國是個小國,長期以來一直夾在要「依附晉國」或是「服侍楚國」兩個大國的為難之中。尤其當晉楚關係惡化的時候,至少會有一國來為難鄭國,這時鄭國的國君、臣子簡直就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時時刻刻戰戰兢兢。他們的關係以本書出版時的國際情勢來比喻的話,大概等同於俄羅斯不願讓烏克蘭納入西方勢力,所以強硬地對烏克蘭做出許多牽制;烏克蘭就是鄭國的化身,俄羅斯與西方諸國儼然就是晉楚兩大勢力。
當年鄭穆公在晉楚間,有一回晉靈公召盟八國國君,卻獨獨不見鄭穆公,就是因為他認為鄭穆公對他有貳心,所以要給他難堪。鄭國大夫「子家」就寫信給晉國的大夫「趙宣子」。他在信中不但細數鄭國國君即位三年以來,盡心朝貢晉國、為晉國解決問題,表達鄭國絕無貳心。都已經做得如此竭力,但是晉國還是這樣子污衊自己,那麼我們鄭國這個小國家,也只能等著晉國消滅了,沒有辦法再為晉國做得更多了。
「古人云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則其鹿也。鋌而走險,急何能擇?命之罔極,亦知亡矣。」書信的最後就以這段話做結。意思就是說,我們雖然是小國,但是當我們決定要豁出去的話,就好像古人不屑於畏首畏尾的心態,更舉了鹿如果面臨險境,也無暇選擇有樹蔭的地方就死。倘若晉國真要下這樣無理的命令逼迫鄭國至此,那我們鄭國即使滅亡也將採取非常行動了。
這段宣告書,大概是鄭國錦囊袋中的最後一計了吧!還好也確實產生了效果。晉國趙宣子收到信之後,就派遣大夫到鄭國和談,兩國再度握手言和。當鄭國面對生死存亡之際,頗有一種「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反抗就義姿態。也的確當他們突破恐懼,換得了晉國的以禮相待,讓鄭國絕處逢生。
人生永遠有另一個選擇,但是當你做好了縝密思量後的「決定」,那麼就大膽放手,別再害怕─誰不是一邊受傷一邊學勇敢的呢?前南非總統曼德拉曾說:「我學到勇氣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戰勝它。勇敢的人不是不感到害怕的人,而是征服恐懼的人。」裹足不前永遠不會成長,就好像通往月球的火箭,其實有97/% 的時間不斷地在修正航道─但是最重要的是它出發了,它前往它要去的方向;即使只有3% 的時間在正確的航道上,透過修正,它還是會到達月球。
第16章 信任這件事──「楚康王殺子南」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在面對一個喜怒不定的國君時,身為國君身邊的近臣很可能隨時性命不保。楚康王的時代,敗仗連連,加上生性善妒多疑;面對這樣的領導者,要取信於他除了猜測他的想法,還要小心不能踩到他的底線。人很有趣的地方是,當他為旁觀者時,可以將很清楚危機何在;可是當他身處高位,卻容易如入五里霧中,什麼也看不見:不論前人給的教訓多麼恫嚇人心,就是很容易重蹈覆轍。也許就是被權力慾望蒙蔽了智慧吧!
襄公二十一年(西元前五五二年)
楚康王年少時就即位,在位十五年,這是第七年。這年夏天,楚國令尹「子庚」辭世─令尹在楚國,是相當於後代宰相的官職,出則統軍、入則領政,是楚國不可一日無官的位。子庚死後,楚康王想讓「薳(音偉)子馮」來接任令尹一職。
薳子馮收到內線消息,趕緊找了善於分析時局的好友「申叔豫」商量,申叔豫告訴他:「現在國家內部寵臣太多,國君又年少,我想國家在這樣的狀況下是沒有辦法治理好的。」於是回家後,薳子馮就就以患病為由辭退了楚康王派來的使者。
康王是個性喜猜疑又陰晴不定的人,他可怎麼能讓薳子馮一句話,說不上任就不上任。於是他「好意」派了醫生前去為薳子馮診視病情。對此,薳子馮早做好了準備。那時正值酷暑,他在自家地上挖了個大洞,裡面填滿了冰塊,把自己的床就安放在冰塊上面。身上穿了兩件棉衣,再套上皮襖,不怎麼吃東西,就這樣躺在床上。
醫生診視後,便向楚王稟告:「他瘦弱地不得了啊!不過雖然瘦弱,血氣卻無大礙。」康王知道此時他無意出仕,於是就暫時放棄薳子馮,改用「子南」做為令尹。
襄公二十二年(西元前五五一年)
子南成為令尹之後,特別寵信「觀起」這個人,雖然沒有增加他的俸祿,但是卻送給他拉得動幾十輛馬車的馬匹數十匹。觀起是個平民,因為得到令尹喜歡,所以有個小官做,但是一般而言,庶人官職,也只能用木車單馬;由此可見子南氣燄高張。
這正是性格反覆的楚康王最不能忍受的地雷─成群結黨。楚國人人都知道子南寵信觀起這件事,謠言四起,傳得沸沸揚揚;所以楚康王決定要處決子南。
子南的兒子「棄疾」,是康王的御士,康王每一次見到他,就在他的眼前流淚。
棄疾不明究理,就向康王追問:「王多次在我面前哭泣,敢問是誰惹惱了您?」
康王就告訴他:「令尹所做的事,你是知道的。如果國家要征討他,你還會留居在楚國嗎?」
「殺了父親,兒子留居,這樣的人國君您還能用他嗎?」棄疾明白這個消息是不能讓父親知道的,「我知道洩露消息是重罪,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心裡的惆悵可想而知。
不久,楚康王在朝廷上殺了子南,將觀起以車裂之刑─就是類似後世的五馬分屍─示眾。
當時罪臣屍體必須在朝上展示,不能入殮;子南的家臣就告訴棄疾說:「請讓我們將尊父的屍體從朝上搬回來吧!」過了三天,棄疾請求為父收屍,康王允許了。將父親下葬之後,棄疾的僕人就問說:「要出走嗎?」
棄疾說:「我參與了殺父計畫,要走到哪裡去呢?」他指的是楚康王預先透露了消息給他的事。
「那麼,要留下來侍奉國君嗎?」
「不,要我侍奉殺父仇人,我是怎麼樣也不能忍受的。」
之後,棄疾就上吊自殺了。也許只有一死,他才能解脫吧。
子南死後,楚康王又再一次邀請薳子馮出任令尹。薳子馮親信的小官共有八人,他們都沒有朝廷的俸給,但是薳子馮送給他們許多的馬。有天他上朝遇到了申叔豫,他和申叔豫說話,可是申叔豫不但不回應,還退走。他跟上,申叔豫卻沒入人群之中;他又再跟隨著他,但這回申叔豫直接掉頭回家。
薳子馮覺得奇怪,下朝後便強迫拉住他問:「在朝廷上你三次讓我感到難堪,我因為害怕所以不敢不來見你。如果我有做錯什麼的地方,你不妨告訴我吧!何必躲我躲得遠遠的?」
申叔豫回答說:「我擔心不能免於罪過,又怎麼敢告訴你呢?」
薳子馮問說:「為什麼呢?」
申叔豫回答:「當時觀起受到子南榮寵,當子南獲罪而死的時候,觀起受到更可怕的車裂之刑。我怎麼能不感到害怕?」
聽完申叔豫簡潔的回應,薳子馮卻嚇得駕車回家都沒辦法走在車道上。到家之後,他立即找來了寵信八人,告訴他們說:「我去見了申叔豫,他就是傳說中那種可以讓死人復活、讓白骨生肉的高人。如果有像他一樣了解我知時勢的人,就請留在我的身邊,不然,就請你們都離開吧!」
他將八個親信全都辭退,還在對他觀察的楚康王收到這個消息,才對他放下心來,覺得他和子南不同,而後放心將國政交給他。
楚康王的控制欲,除了自己的疑心病,也來自於對臣子的不信任。當國內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可能是子南成群要謀反、可能是子南放任觀起欺壓百姓……;於是楚康王就自己「腦補」了劇情,認為子南有不忠情事,非殺了他不可。子南是樹大招風,也沒有摸清康王的個性,不慎招惹了殺身之禍。
在這個故事中,正是要說明「旁觀者清」及「前車之鑑」這兩件事。申叔豫是謹慎的智者,當他覺察危險上身的時候,立即啟動自我保護機制:遠離危險源─薳子馮;但他也沒有忘記委婉地提醒薳子馮。而薳子馮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第一次不是上任之機,寧可把自己身體凍傷也不願當官;但再聰明的人,也有醉昏了的時候:那就是當他實際成為令尹,手握大權,如果沒有申叔豫的提醒,他差點就要步入子南的後塵。時時檢驗自己身邊的危機,試閱讀空氣中暴風雨的氣味,這可以使你明哲保身。故事中最兩難的正是子南的兒子棄疾了。背叛父親,不孝;背叛君王,不忠。不論是哪一方,輿論、壓力、自責都會逼得他走上自殺之路。如果你是棄疾,你又會怎麼做呢?
第27章 人才運用時機──「長勺之戰│曹劌論戰│一鼓作氣」
在商場上南征北討,最重要的是什麼?身為一個前線主管,能不能識得人才並且信任重用將是決定一場戰打得漂不漂亮的因素─但不是最重要的。
但要成為一個能成大事的人才,除了小心謹慎、能力、還要有全面觀─看得清現場並能理性分析,即使在實行後得到結論也要能夠運用敏銳的觀察力,才能將混亂的局面握在可以掌控的狀態。
莊公八至九年(西元前六八六年至西元前六八五年)
在這之前,齊襄公和自己的妹妹通姦,而她已經是魯桓公的夫人,魯桓公因為知道了這件事,就被齊襄公設計害死。所以魯莊公才即位。
到了八年這年,齊國發生了內亂,襄公被「公孫無知」的親信殺死,公孫無知自己當了國君。可是他因為政令無常、朝令夕改,當沒多久的國君就被人殺了。
在襄公即位的時候,「鮑叔牙」就保護襄公的弟弟公子「小白」送到莒國去避難。在弒襄公之亂發生的時候,公子小白的哥哥公子「糾」被「召忽」和「管仲」兩位師父護送到魯國來,魯莊公是公子糾的舅父。公孫無知被人殺了後,齊國的君位懸空,最有資格成為國君的公子糾和公子小白都在國外,那麼,就看誰先回到國內奪位了。
小白在的莒國比糾在的魯國離齊國更近,因此小白就先一步登基為王,成為齊國第十五位君主─齊桓公,並創造了齊國的霸業。
至於齊國跟魯國是怎麼打起來的?是因為魯莊公想要讓糾成為齊君,所以和齊國的軍隊對戰,魯國敗於齊國的乾時這個地方,但他發誓一定要報仇。齊桓公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決定攻打魯國。
莊公十年(西元前六八四年)
這年春天,齊師進攻魯國,魯莊公準備迎戰。這時「曹劌」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打算去面見莊公。他的同鄉都揶揄他說:「國家大事,自然有那些做大官的決定就好了,你又何必插手呢?」曹劌說:「這些位高權重的人,都是些鼠目寸光的人,他們是不可能深謀遠慮的。」於是,他就去拜見了魯莊公。
他一見面就問莊公:「君王您憑什麼和齊國打戰呢?齊國可是幅員遼闊的大國,而我們不過是個小國。」
莊公說:「我是真心對待我的臣民的。凡是吃的、穿的這些民生用品,凡是我所擁有的,我都會分給我的臣下。我想他們會感念我的恩澤的。」
曹劌笑說:「這些不過都只是一些小恩惠,而且也不是遍及全國,他們是不會願意跟著您決一死戰的。」
莊公說:「我不只是對人好而已。祭祀的時候我也是虔敬誠實,該祭拜的牲禮、珠寶有多少就說多少,不敢虛報,我這樣誠實守信,天地神靈想必會護佑我的。」
曹劌說:「這些都只是小信用而已,鬼神不會因此就讓你打勝仗的。」
莊公又說:「我治理百姓也是很盡心的,大大小小的官司訴訟,雖然我沒有辦法一一明確判決,但是我總是根據當時的狀況,儘可能處理地合情合理。我想老百姓會願意支持我的。」
聽到這裡,曹劌開心地說:「您這樣盡心竭力地為人民做事,百姓會擁護您的。憑這一點,就可以跟齊國打仗了。打仗時,請讓我跟随在左右,隨時為您獻計策。」莊公就和曹劌坐在同一輛兵車上,與齊軍在魯國的長勺會戰。
魯莊公正在擊鼓進攻時,曹劌阻止了他。直到齊軍擊了三次鼓,曹劌才說:「可以擊鼓進攻了。」果然齊軍大敗,落荒而逃。莊公想要乘勝追擊,又被曹劌阻止了。他下車觀察了齊軍的車輪的痕跡,又站在車前的橫木瞭望敵軍,才跟莊公說:「可以追擊了。」於是莊公下令開始追逐齊兵。魯軍一聽到可以追擊,個個奮勇爭先,把齊軍打了個落花流水。
打了個大勝仗,魯莊公很高興,但是不明白曹劌這麼做的道理,於是就問曹劌,為什麼要那樣指揮。
曹劌說:「作戰這事兒,講究的是兵士們的勇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擊鼓時,軍士們全都鼓足了勇氣;到了第二次擊鼓,他們的勇氣就消退了;第三次擊鼓時,勇氣就一點兒都不剩了。齊軍的勇氣全都消失殆盡,但是我們的勇氣正旺,所以才能擊退了齊軍。」
「那為什麼不立即追擊呢?」莊公問。
「齊是個大國,我們沒有辦法預測他們的動態和實力,怕詐術、或路上可能會有埋伏。所以我下車觀察他們撤退的車痕零亂,遠望看到他們的軍旗也都倒得亂七八糟了,想必是真的敗逃;才會讓您下令追擊。」
在原文中對於曹劌的描述,透過鄉人與曹的對話,顯示了曹的能力不凡。又在戰場上的指揮若定與觀察細微,看出了這個人才的足智多謀與小心謹慎。他所運用的心理戰術,確實也收了勝仗之效,成為春秋時代少數以少擊眾大獲全勝的經典戰事。
透過曹劌與魯莊公的對話,很有趣的可以發現,他們談的並不是船堅砲利、兵士成員多少、體魄強健、作戰策略等戰爭的實際面,而是─民心向背─也就是作戰最根本的資源,如果他的人民手下是真心擁護莊公,那麼這場戰爭就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始,因為百姓和國君都是站在同一條船上,共同承受這場戰爭的結果,也就是士氣的消長與人民的信任,因為軍士都是從人民中選拔出來的呀!所以曹劌也才會提醒莊公:那些外在的祭品或是對身邊的小恩小惠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否有獲得民心,這才是關鍵;就這點看來,莊公果然是很成功的。